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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转身,让我记住了他
犹记得他的那个转身,似是带着一缕可见的清风,在记忆的备忘录上留下深刻的一笔。有些人的遇见,就像在生锈的钢铁板上镌下硫磺,就像在冥冥中暗自拽着念想,警醒着善意的重量。
和他的遇见,是在午后公园的一片绿荫下。
初夏炽热的午后,阳光就着似将铺平一切的势头,如潮水般一点一点漫上脚下的树荫。我往后靠了靠,避免阳光溅湿脚尖。右边是草坪上聚餐的一家人,小孩尖利的嚷嚷混杂在高谈阔论中,起立倒茶的女人手上的亮红色指甲晃到了我的眼睛。我站在树下,在等人的同时,暗暗观察着身边来来往往人群的笑意。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铁块拨动铁罐的声音。蓦然回头,一只长钳子正在试图夹起一个空瘪的易拉罐,在空中颤颤地晃晃。长钳子被一只手牢牢握着,那只手布满沟壑,几乎和他手中的钳子一般颜色,骨节分明,却显得枯而糙。视线往上,手的主人勾着头,背着阳光,注视着脚下抵着的一片黑色阴影。是一个老人。佝偻着的背与沟壑纵横的脸,眯皱的眼睛与暗涩的皮肤。他一手拎着一个黑色的硕大垃圾袋——鼓鼓囊囊,比老人的背还要佝偻;一手紧握着一个长钳子,但他没有穿环卫工人的制服。
啊,想必又是一个拾荒卖钱的老人吧。我的目光旋即转而怜悯,轻轻地落在他身上。在这样的烈日下,但愿他多捡些罐子,好多换一点钱。目光里是愈发的怜悯涨溢,心底隐隐淌出苦涩。老人终于钳起了易拉罐,我等着他把易拉罐扔进身后的袋子里面。
他将夹着易拉罐的钳子缓缓举在空中,并没有放进垃圾袋。他毫无停滞十分自然地转过身来,那个转身在阳光下似是被抚平了一切阴影,平整光坦,带着一缕夏日里本不该存在的清风卷席,微微飘起的风衣划破地面的热流,鞋履踏破地上的阳光。空中被持着的易拉罐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不紧不慢向后面走去。
我心中一片疑惑:他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把易拉罐放进垃圾袋,再带回回收站卖钱?
身后的家庭聚餐早已结束,转而是满目的狼藉,绿茵上硬是覆上了一片深色的伤痕。老人缓步走向绿茵上的垃圾桶,在我惊诧的目光中,将手中的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里。接着,他举起手中的垃圾袋,将里面的垃圾全部倒进了公共垃圾桶里,又慢慢俯下身子,将脚下狼藉的草地收拾平整,一片疮痍尽数抚平。
他不是环卫人员,也不是拾荒老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公民,在尽自己的一分公德心,去自愿帮助素不相识的陌路人收拾残局。
我怔住了,目光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从他身上移开。我感到脸颊似是瞬间被热流拥围,心剧烈地跳得厉害——我竟然以自己那卑劣轻薄的怜悯,在暗自揣测一个真诚而充满善意的灵魂!
这个手持钳子的老人,瘦弱的身体中是匍匐着怎样一个高洁微笑的心灵。
夏日似是重现在眼前,那缀满阳光的转身似是就在面前挥过一缕清风。我记住了他,记住了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怜悯,记住了他将易拉罐扔进公共垃圾桶时,布满沟壑的脸上是笼着一层怎样平和与高洁的光芒,亦是记住了一个怎样真诚而充满善意的充实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