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都会告诉你作文
你问,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欢聚,什么是疏离
你想知道的,那个叫光阴的家伙,都会告诉你。
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小小的故事。
我有一个奶奶,她总穿着花布做的衣衫,是那种蓝底的,表面浮着白而碎的小花,她总挽着一个髻,矮矮地堕着,似怎样挽留也挽留不住的时光。
从小到大我只和奶奶见过三次面。三次,少得可怜。我甚至从来都记不清她具体的样貌,但我会一直记得她叫我名字时软一软的拉得很长的音调;记得她抱我时蓝底白花的'怀里有青草的味道;记得后来她看我时的那双眼睛,孩子一样的澄澈
我六岁那年去到乡下,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奶奶。初见她时,我躲在妈妈身后,看见她从屋内奔出来,用她的蓝布衫一搓一着手,一边笑一边叫我:“薇呀,是薇呀!”那腔调软一软的,被她拉老长,倒有了韵味。我怯怯地走出来,我看见,她的手一搓一了半天,却始终不敢抱我。嘻嘻,看来,她和我一样无措呢。
一日,我去河边的水井里打水,回来时不小心扭伤了脚。我还没叫呢,她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竟松脱一下来,她也不管,只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来,像护着一件珍宝。淡淡的青草味在她的身上缭绕,我安心地窝在她怀里,哭着睡去了。从此,我便记得了这专属于她的味道。
后来,我回城了。走时,我瞥见屋门后,有蓝底白花的身影晃动。
再见到她时,她被六叔接到了城里。六叔很忙,他在外面做工程,有时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那时,她已比第一次见时老很多了,衣衫也换作粗蓝布,白色碎花已不见。
我到六叔家去看她。她在屋里头坐着,在叠衣服。她把阳台上的衣服全都收了下来,一件一件叠,放在膝头,大衣服在下,小衣服在上。她低头嗅了嗅,雨天不好,衣衫晒得不够酥一软。她一抽一出六叔的长裤,用手一探,果然裤腰头还未干透,她又窸窸窣窣摸一阵,将裤子又晾上衣杆。做完这些,她又坐在那儿,屋里很暗,我看不清她的脸。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什么了吧,那么神思悠远。电视里,有人在对话,声音清晰,回荡在房子里。她见我来了,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拉着我,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说,不知家门口的那棵柚子树开花了没有啊,那柚子是红红的肉,又酸又甜,可让人掉口水啦。
她说,养了那么多的子女,到头来都不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呀。
她说,薇呀,城里可真时兴,连根大蒜都得用钱买,还不如乡下呢。
她说,一直在说,装作不经意地说可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落寞。她最后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想回家。”她好似怕被人知道。其实,除了我,再没有人知道。
后来,她如愿回了家。我没来得及送她,我想,她心里定是高兴得不得了,那个山坳坳才是她的归宿。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乡里,那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我给她买了一些东西,加上爸妈准备的礼物,一大堆。我一直笑,我想起她一定会问要花多少的钱,我都准备好了,我要告诉她没花几个钱,减价呢;她还会问她儿子儿媳为什么没一起来,我就说他们出差没时间。我大包小包,高声叫嚷,企图引她出来,又用那软一软的拉长的腔调叫我的名字,我好喜欢她那样叫我。我笑着,在门口,就不进去,等着呢。她,出来了,拄着拐杖,我一下子傻了。她说话了,还是软一软的腔调,可是,她问:“你是谁啊?”她还看着我,那双眼睛,澄澈,一如孩童的双眸。
我完全懵了,我的心,沉下去,一直到底,也没着落。
她不记得我了,她忘了我是谁。或许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我一直不愿承认她得了老年痴呆症,我觉得她只是一时记不起罢了,明天,对,明天就会好起来,然后笑吟吟地叫我“薇呀”
可是,再没有这样的笑颜,再没有这样特别的腔调。她走了。因为她忘了自己家门前有一道坎是要跨过的,所以她被绊倒了
很可笑吧,她老了,可是还是一个人吃饭睡觉走路,她总是忘了这样忘了那样,还总是指这个叫那个,最后被自家门槛绊倒,还就再没爬起来。我想到她走时竟不认得我,竟不知道我在她身边,我的心,就疼得要命。
我多想告诉她,我在啊,我一直在啊,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听不见了;我多想问他们,你们在哪里啊,在哪里啊,她最需要的时候可是,她再看不见了。
我想我到老来时,还会记得,我年少的时光里有过这样一个人,我曾深爱过她,和着痛,陪我长大,成一人。
或许,在时光这条隧道里,我们会开花,会散落,会各自奔天涯,可是,在心的最深处,永不会遗失的是一爱。
这些,都是光阴告诉我的。聪明的你也知道了吧。
光阴那个家伙还说——
如果懂,请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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