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灵魂的鸟散文诗组章
【梦中醒来】
睁开眼的那一刻,我想重新回到梦中去,就像一个饥饿的穷汉,想重新回到那曾经的盛宴中去——上帝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夜,是无边的,不可能惟独在我这儿洞开一爿天;夜,是没有眼睛的,不可能惟独把我从芸芸众生中分开;夜,是没有手指的,不可能惟独敲醒我的脑袋……
我拧亮了灯,光芒使黑暗惊悚地颤抖了一下。黑暗酝酿了许久的秘密,被一盏灯的意外出现而打破。
——黑暗又不是天外来客,它难道不知道人间有灯吗?
按照过去的习惯,醒来后我要洗把脸,让清净的水,洗去脸上的睡意,迎接新的一天,但这次我没有。我赤着脚,走在深夜的地板上,犹如一只捕食的猎豹悄悄徘徊在猎物的附近。
今夜我的猎物是一个梦,我的情人倏忽出现又逃走。
【萤火虫】
给它黑暗,再增加重量!
它欢呼这个时刻的来临,它需要在恶劣的环境里,把它和—切虫子区分开来。它是被流放的天使,独自向着黑暗的旅程进发。
给它黑暗,再增加重量!
它的身体生来就是为了燃烧,它在黑暗里舞蹈着,小小的身子已成一团火焰,越来越大,冲破了夜色坚硬的结构,给勇士以更大的力量。
看吧,纷纷的逃匿者,空茫茫的天地间,惟有它在自由轻快地飞翔。
【采草莓】
点点的红,在绿叶的覆盖下,使我伸出去的手感到畏怯。
与那枚红愈近,愈显得我的手苍白。
它们安详纯净的姿态,使我丧失一切欲望。
它们是有翅膀的。我的手指惊动了它们,它们翔动起来,使田野一下子成了天空。它们展开的秘境,让我神迷,局促,喘息。
它们无枝可栖的巨大悲凉,使我心魂俱碎。
它们又落下来,落到这片朴素的土地上。它们要守住自己,让自己的红,成为春天的眼睛。
【梯子】
一层一层的,我在梯子上攀登。
洞口,在上方栖息,通过它,我可以到达顶部,那上面的`高度已经消融,使低处的我,产生无穷的欲望。
我重重的身子在攀登,梯子发出不堪忍受的响声,虽然我知道它的脆弱,但困境使我们相互选择。这是一把年迈而破旧的梯子,是我从仓库的死角里发现的。
梯子,它不想在角落里沉睡,它的一生都在上下之间寻找两个可靠的点,却在一次次抵达后,被攀登者流放,,它看惯了那些人的面孔。
现在,我的指尖已触摸到洞口的边沿,那是梦幻的边沿,在最后的一搏里,梯子崩溃了,受惊的洞口开始升腾,离我越来越远。
一把梯子和我同时从悲剧中醒来!
在最后的一刻里,梯子留给我的遗言:不要再修复我,来生我再也不愿做一架梯子。
我把散开的梯子打成捆,带到田野点成了一堆篝火,火光引来了一群闲人,他们问我烧的是什么,我说是一把梯子。
【听歌】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我坐在寂寞里,听着雨声和你的歌声。我不想让雨声淹没了歌声,又不想让歌声淹没了雨声。
雨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品质,让人想到明早的大地上,会增加一层浅浅的绿意。
歌是你唱的,我从歌声里嗅到了你熟悉的气息,听到了比语言更能打动人的声音。
这个夜晚被歌声和雨声涂亮,它的黑暗呈现出一种高贵,而不像过去,在我的面前像一块巫婆肮脏的破抹布。
歌声与雨声同时到达。只是我的耳朵太少了,如果能多几个耳朵,我将变得更加完美。
啊!让我走出去吧,站在阳台上,对面的窗户,像情人节里你为我点燃的那支小小的红烛,在风中明亮着。
你的歌声停了,雨声还在继续。
【伐倒的树】
它的枝杈向上,是为了抚摸天空的,现在却倒伏在地上。
魁伟的影子,鸟的歌声,茂盛的叶子,静谧的秘境,都在这一刻,像一只玻璃杯子,划了一道金黄色的弧线后,跌倒在地上,破碎了。
天空在一瞬间崩溃。
—辆小手扶正载着粗硕的树干,得意地浑身颤抖着远去。
一群小猪猡也赶来啃食,它们肮脏的嘴,在茂盛的绿叶中嚼着,拱着。一棵树它不能忍受如此屈屈辱,它挣扎着想重新立起来,但它的枝叶在风小颤抖几下,还是令人扼腕地再一次倒下。
贴着地面的树桩,惨白地仰望着天空,痛恨使它紧紧地抓住了土地,等待着来年的春天。
【山岗】
山岗,应当起伏在视线的前方,脚下有条路,蜿蜒着来到它的身边,再伸向远方。送别的人,站在路上望,直到远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山的那边,回过神来,脸上的一滴泪已经冰凉。
山岗,应当是弧线的,它的存在,打破了土地的平坦和直白。这条优美的曲线,被一个四方的小窗含着,在少年的心事里成长。长大后,远行千里万里,山岗都钳在游子的心头,望一眼就知道故乡的方向。
山岗,春天,应当开满野花,一个渴望的空间,被火苗点燃;冬天,应当落满白雪,一个宁静的天国,有小兽梅花的蹄印,在白天里潜伏。
山岗,它的脐带和大地母亲相连。每一块岩石的紫色愈往深处愈沉。侧耳倾听,地脉中有故乡激荡的心跳。
山岗的最高处,有一双眼睛,它的深邃,使山岗不再混沌,在最深的夜里也有了光亮。
【花语】
我寻觅已久的爱人啊,就如此的开放在朴素的篱笆之内。有缘相见,我们用最纯洁的感情在红尘中倾诉:
让我采撷你回家吧,或让我做你勤劳的花匠,一辈子牵手啊,如影随形。
我的花瓣会落,我的花期会过,我现时的美丽啊,曾打动过多少人的心。’花,哀叹地摇摇头。
我不在乎这些,我在红粉高墙内寻觅过,我在寒冷季节里等待过,我穿透风风雨雨的阻挡,就为这一天啊,来到你的面前,赴前世的约定!
那么,让我在今夜的月色里,为你沐浴,为你梳妆,步入《聊斋》做你的新娘。
我看见从上而下,花朵通体透明,每一缕脉管里,都储满了相思的情愫。
—朵花做我的爱人,从此,我们将固守在每一个空灵而多汁的夜梦里,不愿走出。
【山语】
这是—堆好钢啊!
亘古而默默地坚守在故乡的土地上。
风风雨雨,剥蚀了祖辈们的容颜,山体依然年轻;红尘万丈,压垮了秦皇汉武多少辉煌的朝代,山体依然屹立。
而今,我伫立在山的面前,回首来路,泥土般的生命,脆弱贮满了行程。钢的坚强,渴望在心的深处。
我把过去的岁月和山体一起投入到胸膛的烈火里,冶炼冶炼再冶炼。
千锤百炼成一根男儿的脊梁!植入被过多的泪水浸透的小命。
阳光划过,锃亮的灵魂,铁骨铮铮。一座山作我的脊梁,从此.我将傲然独立,威武不屈。
【创作手记】
鸟是我喜欢的动物。最初开启我童年心智的,就是能在天空中飞翔的东西,如乌、飞机、云彩等,它们适合一个乡村少年在偏僻的土地上的幻想。
与鸟的双翅相对应的是我们的双腿,我们生活在现实的土地上,但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我们又不能太拘泥于现实,还要在灵魂中养育一只鸟,沿着一只鸟,我们可以发现许多有诗意的东西:飞翔、羽化、比翼、凤凰涅槃……因此,鸟在我的创作有着不可替代的意象作用,随着生活阅历的加深,鸟也加剧了我对肉体内思想的开掘,它常常唤醒我沉睡的灵魂,把我领向圣洁的高空。
海子说:“在更深就更黑,但毕竟黑不过我的翅膀。”每个养育在灵魂中的鸟都烙着诗人鲜明的个性,不可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