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页今生飞向甘南散文诗
1.入桑科草原吟弦月
草尖如银。
人言草原如湖,我视大湖如心。
弦月一根,弹起桑科。
我在哪里?
昼日如此之远,城池如此低落。我的世态唯有桑科,慢慢起,慢慢伏。
我的大马唯睡桑科,鬃毛如缎,不起达达。
无暖无寒,戎衣别离了壮士。
大道融进深绿。
地也是天,天也是地。茫茫一片,不起歌钟,也是千秋之意。
圆圆一滴露水,举起桑科。这是玉的音信,湿润,滋润,足够渴极了的人仰首呼啸。
弯弯一汪升在何时,降在何方?风吹薄云,我心晶莹,阴影失了恶念的墓地。
桑科。
我流泪注视。
弦月一根,悠悠,弹起我。
怀乡念远倏然被扯紧了。
仿佛河水汹涌,帆被淹没。
辽远,忧伤,慷慨。
富足,悲凉,安好。
诗句长了脚,借弦月的光深入;诗句发出淡淡的光,人间似有还无。
我听到另一个我在唱歌,小声的。我听到另一个我带着弦月,在天上散开来,滴下芸芸众生。
光辉开始硕大。
整个西北都亮了。
我是飞着还是跑着?
桑科翻身来爱。
草的腰身抱起我的腰身,鸿濛掩去羌笛,只剩我和浩荡的大夏河。
我的空间随桑科生长,一寸丹田与弦月相接。
词如鞘,收起神箭,天下和合。
仰天而卧,我跟菩萨说:软,是多么美的沉默。
2.临则岔石林看大风
磕长头。
过关口。
山群移后,寺墙移后,指头上最后一朵酥油花灭掉。
在一线天看大风,在大风里听惊雷。
心脉险险断了。
2万公顷的大石绑了谁的灵魂?
现实的静,超现实的动,来客不过无痕之印。
天苍苍,竟排不尽天像。
天苍苍,忍看这些钢化筋身,使词语无主,大地失色,漠漠冷峻,风尘欺骨!
纵使鬼斧万把,思亦穷。
则岔不动声色,来补叙是大风。
尘世之外的匠心森森严立。
高古雄奇,诡灵绝异,壁立千仞,石化万图。
非凡非天上,非人非神仙。
人与蚁都是小的,连住过西王母的云层也徘徊着,想落在肩上,被渴求的人摸一摸。
侧身步入石林,有尖剌的痛感。我轻飘飘的'生命,怎能翻过其间一页?
我胸腔里的点滴热血会不会凝固,搭出一块奈何桥,古老的记忆沿着蝴蝶的翅膀,飞过沧海?
一个测想,人已呆住。
轮回中有多少纸糊的金色,经不起无缘人的叠折。
每一步都恍惚。
焦虑不能打动则岔的石木,我如盲鸟遇日暮。
唯有大风不肯放过。
它撼动我的卑微,在我相信又不可近身的另个空间之外。
它撼动我的清醒,在我置身又写不尽懵懂的这个空间之外。
肉命与石命,对于大风,不过道上的芥草,它掠过,不带走。
任世上之相,如此生生不息,各不相知,各守各安。
此意大千,大千。
何来通途?何需通途?
大风有灵,刚把我吹疼,就置换了鼎盛与寂寥。
如此,我再不问,是谁为高原奉献了甘南的火焰。
我怕万古回音,把自己辗成微尘。
3.郞木寺镇的蓝天是一瓣雪上的莲
冲出雪,和血。
我到达郞木寺镇,随一叶红尘。
烟岚与烽火褪出灵魂。
而呼而唤,碰出火星烧掉荒原。
企望以牙齿相逼命途的刀锯,乌海一样的墙,深渊一样的疆场。
哦,卓玛,赶走我披肩上的乌鸦吧。
给我马奶酒,沾出纯白之绵,艳丽之红,给我一天,活在郎木寺的时间。
与本命相认,讨回千年。
深深蒙面,深深跪下,求指缝中的光芒宽恕。
爱人重返记忆,铁马踏碎冰河。
心茧上,神灵划开一道白龙河,淹没渴求拥抱的我。
我祈求——这是彻底的完美折磨。
白龙河为枕,我不掸尘土,任碎屑齐飞,叠加胸口里的高天。
唱诵,长途,升在经幡上的黎明,拈下我的苍黄。
生命只有一处赢余,微笑时,油菜花开。
千万里,我复活了其中一朵。
我被取回小小的芬芳。
在郎木寺的雨中。
雨微叹。迷途与返回如此遥迢,我的头顶还盖着前世的灰。
郞木寺镇亮开各寺烛火,我剪下的面具成为废铁。
静寂。升腾。蓬草有灵,围好我流浪的帐蓬。
良心的伤打开待罚的眼睛。
古道长出人烟,新的卓玛在我身体里长大。
时光延长,绕不尽白云暖肠。
一切光都刻上了:吉祥。
我活于爱人的杯盏,他以良言种植十万亩青稞,掌心送我仅有的一颗太阳。
郎木寺镇摆好了黑虎令。
三拜九叩,苍生不绝如缕,晒大佛,做礼拜。
我从黑夜回来。
蓝天因此更高远。
郎木寺镇的蓝天是一瓣雪上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