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年的散文四篇
一
年伸出双手召唤游子。弥天大雪便再不能阻挡回家的脚步。年的魅力可见一斑。
我们的车被堵在高速入口前的乡村路上。一辆货车与一辆面包车相撞,横在路中央。未见损伤,然为保住现场,谁也前进不得。有勇敢心急者,试从侧旁窄道穿行,快成功时,却因路滑,车轮陷进泥沼,再难出来。眼见天光越等越暗,我们想调头从别处进高速,于是便在前方车辆前钻之时,有意停着留点空间。未曾想,准备发动之际,一辆白色宝马昂然插一进来。朋友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个时候挤有什么用!然都知道没用,可一辆更比一辆挤得快。眼看调头无望,便只好不耐烦等在车中。未待片刻,有更心焦者,下车发动有力之士,帮着推第一辆车。不少人积极响应。当我们走到前面白色宝马车旁,恰逢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司机摇下前窗,吐痰。朋友幸亏躲闪及时,否则痰便会沾到衣服上。我忍不住瞪了西装男子一眼,他却若无其事地跟旁边一翘着兰花指吃着瓜子的披发女郎说:他们急他们推,我们不急,慢慢等。在素不相识的十几双手的共同努力下,第一辆车终于爬出泥坑,驶过窄道。见第一个顺利吃完“螃蟹”,后面的车便跃跃欲试。然窄道窄得只容小车勉强通过,大车驾驶员便只好无可奈何让路。正当大家减速缓行之时,原说不急的宝马车,却突然按起喇叭,“嘟嘟”直往前冲,速度快得差点撞掉前面小车的屁一股。
或许是车堵得太久又担心路被封的缘故,直至驶上高速,我们才都松了口气。朋友说,进了高速,心便安了,仿佛已经到了家。雪后的路面很滑,朋友将车速保持在80码。或许大家都有同感吧,前后车辆的速度也都不快。可后来偏有一大客车呼啸而过,速度太快,竟将沿途的雪水溅成一面面胜过人高的雪帘。雪帘打在沿途小车玻璃上,“啪啪”声如同下起阵阵雪雨。那一瞬间,我感觉雪水仿佛要打着我的脸,便一边往朋友身边躲,一边忍不住骂道:赶着去投胎呀。倒是朋友,不急不恼,只笑笑,说我少见多怪。
二
一下车便闻到阵阵香气,父亲说是母亲忙年的味道。
父亲曾调侃说,我们家是小学生赚大钱,大学生赚小钱。此话毫不夸张。弟弟初中未毕业,如今每年包工程赚我十倍工资,不在话下。父亲说这话时,母亲眯着眼笑。母亲曾说,小时候,家里穷,过年想忙,没钱忙。现在,母亲必定是要好好大忙了。
果然,母亲正在用电池炉炸肉圆。我便忍不住嚷道,要吃。说着便用手捏住一个,往嘴里扔。母亲嘘了一声,意思让我轻点声,然后自己轻轻掩上了门。
母亲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小时候家里难见肉晕不说,连纯白米饭也吃不上几顿,左邻右舍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外婆家因为大舅爷做公社干部,条件比普通老百姓家自然好些。故逢到过年,母亲总要到外婆家捉鸡杀鹅搞点肉回来。母亲先将肥肉熬成油,然后将肉渣、瘦肉和上面粉炸肉圆。母亲做这些事前,总先将门掩起来。我和弟弟常常就在那掩着的门里,无声地吃几片油渣,或者几个肉圆,解解馋。
如今生活好了,没人再在乎吃的。我想,母亲的动作或许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吧。可母亲偏让我不要叫,说是西邻家二孙女,东邻家小孙子常在门口张。我想,不就是吃几个肉圆嘛,能值几个钱?便故意不理母亲,依然边吃边嚷。大概是我不常回来的.缘故,我的声音一出去,便惹来了几个小朋友。朋友说过,我的声音很适合做幼儿园阿姨。的确,我每次一回来,总能指挥一帮孩子。很快,竟又来了几个孩子。我便一一给大家分肉圆和糖吃。母亲显然对我的行为不满,可我是家里的客人,母亲的意见便只能放在肚里。不过,让我和母亲都吃惊的是,孩子们竟没有一个肯吃肉圆,就连糖也只有一个孩子接了一块。问原因,都说家里多着呢。
孩子们只对我女儿带回去的小人书感兴趣。母亲眉开眼笑,说,这些东西送你们。弟弟帮着说,一人送一本。他们知道那是我女儿看够了的东西,当不了饭吃。
可他们不知道,那些东西倒是我想珍藏不舍得送人的。
三
初三一早,便被一阵喜气的哭声吵醒了。
村西头一邻居家年近七十的老父亲捡垃圾时,被大卡车轧死了。
老人两个儿子,都在南方做大生意,平时没空回来,也忙得顾不上给老人寄钱。
老人从不埋怨,只说要趁自己能动能行,给儿孙多做点事,便常常一早就出去捡垃圾。
老人卖垃圾竟真的存下不少钱,儿子媳妇从他的墙缝里掏出五张存单。
听说,儿子媳妇取钱时,找不着密码,以为老人用的是自己生日,家里没人记得老人生日,便找老人最要好的朋友。可结果,老人也忘了自己的生日。最后,儿子媳妇是用老人孙子的生日号码,才碰对的。
儿子媳妇说,老父亲没预兆就匆匆走了,他们没来得及尽孝,死了得好好排场一下,于是请了镇上名声最响的乐队。又听老辈人说,死后如没人哭,即使请和尚放了焰口,死者亡魂也得不到超度,儿子媳妇便又请了三对嗓门大的男一女回来哭丧。
三对男一女一会儿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一会儿伴着萨克斯管吹出的《回家》的旋律,哭哭唱唱。朋友听得稀里糊涂,说,初听还以为是谁家姑娘出嫁,娘家舍不得要出阁的女儿离开呢。
我说,如果悲伤都讲究形式,那还有什么人间真情?现在人把丧事当喜事办,倒是文明了。
四
初四回来,路上虽不下雪,然夜的黑,加路的滑,依然让我们神经绷得紧紧的。可即便小心加小心,一路上仍有不少车辆不能及时把住刹车,惊心动魄的场面时有发生:先是一辆卡车吻住了拖拉机,接着一辆面包车无缘无故撞上了护栏……后来,一辆红色奔驰车因为速度太快,紧急刹车没刹住,竟撞坏了我们车后的保险杠。
见朋友人高马大,奔驰车里一对流里流气的小夫妻不得不下了车。朋友说保险杠也不贵,一百多元钱。小夫妻看了一下我们的车,不屑一顾地说:大哥放心,前面我们有熟人,肯定帮你们修好,大过年的,谁还会赖呀。小夫妻嘴上说得好听,但就是不肯掏钱。朋友也没真想要他们赔钱,只要修好就行了。可真到了前面,拐了弯,小夫妻竟仿佛逃命似的跑了。
我迅速记下车一牌号,让朋友快追。我说,什么人,买得起奔驰,竟然不肯陪人家一百多元钱。朋友说,算了,安全第一。朋友始终没加速,倒说我入世太浅。
两天后,当我再次翻看到我记下的那个车一牌号,心里仍觉得有点生气,甚至有找他们算账的冲动。朋友站在无边的夜中,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高楼下鱼贯而行的车辆,不无感慨地说:中国目前有富裕阶层,但没有上流社会。
初听,以为故作深沉,后来想想,倒觉深刻,便释然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