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散记散文
新年第一天,驱车六百里到安徽桐城。慕名前来,乘兴而去。少时读姚鼐文章,始知桐城派。为近古散文第一流派,一宗三祖四杰,名家辈出,渊深流长,余绪不绝。高山仰止,身虽不能至,心实向往之。数次规划前往,但终究未能成行。今日得以近观,喜悦之情溢之于外,虽未手舞足蹈,然已心驰神往。
到得下榻之处,已近中午。询之当地居民,有三处可观:孔城老街、文庙、六尺巷。再问,居然后两处就在300米之内,只有老街稍远,约有十公里路程。
于是先到老街。到时已近午后三点,指示牌不多,外地人需一路问去。到了售票处,虽然是元旦假日,但游人确实很少。看景点示意图,主要是一条不足2000米街道。购票入内,踏入巷内,两边民房古风犹存,条石铺就的巷道高低不平,还算洁净。走了几许,不禁惊诧于两旁店面关门闭户,只有数家开门。就算开门店面所陈列的商品,也是全中国所有景点都看到过的小工艺品:屯溪老街看到过,婺源江湾老街看到过,峨眉山上看到过,南京夫子庙也看到过,上海豫园也看到过——或许,淘宝上价格更便宜、品种更多。至于店主,或懒洋洋地立在门口,或倚柱而坐。游人本来不多,物品又不出色,生意自然谈不上好……霎时间,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木木地走着,木木地想着,只想尽快地走完这巷道。还好,黄家大屋、倪府、李鸿章钱庄保存较好,尚可一观。特别是倪府,小巧玲珑,空间虽小但格局甚全,犹能一窥当时官宦居所全斑。巷道尽头,是新开发的商品住宅,全是几进几出的四合院,占地较广,价格自然不菲,似为钱多者备之,我辈自然不敢问津。只是无一有人入住,有的已草长数尺,令人徒增黍离之感。估计房地产业寒流之下,此处亦未能幸免。只是为老街不值。数百年流传下来的古代景观,殊为不易,当珍惜有加。如能开发,当谨慎为之。似此一概迁走原住民,做成仿古店面招租卖物,外来者难以融入,本地人又不买账,最后人气不旺、商业不兴,只能沦为房产开发的点缀。由此想到,全国各地类似的古街古巷资源甚多,改造手段或利用方式也多。但这里的经验告诉我们,无论如何,文化底蕴的浅消、艺术韵味的离去似乎都不是一件好事。
一夜郁郁无话。第二天,早早来到六尺巷。却原来是约100米、宽两米的巷道,入口处有牌坊、壁画、碑石,出口处有牌坊、标牌。其中典故已流传甚广,为官者看到的是当知进退、不与民争利,为民者看到的是礼让有序、要与人为善。正徜徉间,一位估计是附近居民的年老者说:“这是后来改的。”见我们不解,他指指落款处时间。我明白,他是告诉我们历史上的六尺巷早已湮没,人们为了各种目的再造了一个它。我有礼地回了一个嗯,但并不以为然。我想,六尺巷并不在于是否此地此巷,它真正的价值已经脱离实体,上升为一个传奇、一种道德、一场寄托。就像西湖旁的雷峰塔,并不因白娘子的虚无掩盖它的价值。我倒要佩服它的`再建者的勇气和胆识,从一段经典中剥离出当下需要的精神内核,生发出近似历史的故事,其无中生有、实从虚出的手段真是妙绝。但这里的居民身处其间,抬头看见它,低头看见它,出门看见它,回家看见它。熟视无睹,早已没有了我们看见时的距离感、神圣感、仪式感。原来审美是需要距离的。
文庙就在六尺巷不远处。但实在没什么可观的。对于偶像崇拜,我一向反对,何况是人为的拔高。把历史上挺可爱的一个老头神化成圣,越来越崇高,却离凡人越来越远。犹不可解的,此处既非孔子出生地,也非其重要著述撰写地,何已有文庙?估计源自此地文风鼎盛、科举盛行,“一门三相”、“一门三进士”的多了。饮水思源,建起文庙自然不算奇怪。但它现在只是文庙,突兀地树立孔子及其门人贤哲,没有突出介绍当年桐城流派的辉煌历史,也没有重点推介当年散文大家的美誉风范,确实遗憾。可能是桐城邻近安庆,数百年繁华历史,文化遗产多得很,不会在乎一些与现世有些许隔阂的东西,于是难免有遗珠之憾。也有可能当地的人急切地走向现代,走得太快,过去的东西当作累赘能丢且丢。我在想,如果这些遗产放在其它任何一座与之相当的城市,都是可以大书特书的资源,都是可以很好利用的资产。走遍桐城,很少看到与之相关的东西。唯一可看的,是设在其中的严凤英艺术生涯纪念馆,作为黄梅戏这一全国知名地方剧种的著名艺术家,是有必要看一看的。但也就是能看一看。离开回顾,却见文庙中的腊梅已然开放,点点嫩黄的花朵点缀在枯干的树枝上,一阵幽香若有若无,和我做着若即若离的游戏。哦,那幽香就是我心中的桐城!
匆匆两日,一瞥而过。见少论浅,是为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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