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夏天散文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试图着淡忘一些事情,一些名字,幻想着它们从未真实或出现过,我就像其他人一样,不愿看到自己内心痛苦的根源。什么事我都能忘却,唯独弟弟离世的这件事情让我深陷在痛苦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有些夜晚我依然会泪流满面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彻底地跌入往事,无处可逃。一幅幅画面从眼前无声地掠过,我看到了那五个孩子并排坐在院墙上,夏日的晚风轻拂着,孩子们望着璀璨的星空安静地坐着。
我坐在中间,弟弟龅牙和二弟义仔坐在我的左侧,小弟弟毛驴依偎在我的怀里,妹妹黄毛则坐在我的另一边,黄毛把胳膊拄在膝盖上,用两手托着腮,一个人认真地在那小声的数着一 二 三~~~~~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是那样的柔和,眼睛是那样的美。龅牙的脸庞有些模糊了,场景也渐渐的失去了色彩,如同流在雨中的泪水,但始终是那个遥远的夏日的夜晚,那墨染的星空没有一丝云彩,是那样的清晰,就像沉寂在海底的古老的沉船终究会淡忘了泥沙的黑暗与曾有的航程,唯独越来越清晰地看到了遥远的故乡。
大弟弟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在两颗门牙上边又长出两颗牙,当我们吵架的时候就喊他大龅牙,他非常生气,但又拿我们没办法。一天中午爸爸从医院里带回了一些拔牙用的器械,午饭过后决定给他拔牙。他大声地哭着,泪流满面,但是我们几个还是毫不留情把他摁在座位上,我的两只手固定着他的头,黄毛和义仔则按住他的两条腿,爸爸迅速地抽上麻药,口腔消完毒打上麻药,两颗血淋林的牙齿被拔下来。
这以后虽然没了那两颗牙,但是我们仍然不时地还是叫他龅牙,以至于我现在手机里不是弟弟的名字,而是龅牙,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我们。
小时候的龅牙最爱干净,十几岁的他每天都要洗一次头发,我们总笑他臭美,一双草绿色的军鞋被洗的成了白色,每次洗完后他再用卫生纸包上晒干。
我记得那年我也就是十四五岁,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我学会了打肌肉针,因为妈妈总是为邻居无偿的服务,早晨的针妈妈提前走一会给他们打上,晚上便由我来。大街的狗很多,每次都是龅牙陪我去。记得有一次,我给那个女人打针,那女人很瘦,我也是心里太紧张,只记得妈妈告诉我快速进针慢推药,噌的一下就扎了下去,针头一下就弯了,因为针头没按住,呲的一下药弄得我满脸都是,好在对付着把剩下的药推进去了,拔出针就走,还没迈出门就听那女人喊道针头还在我的屁股上,我真是无地自容。
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前面,一路上搜寻着各种可以踢的垃圾,然后用脚狠很地踢它们,我那天太郁闷了,觉得自己很丢人。脚下是一块狗啃剩下的干巴骨头,我一边踢着一边走着,由于天黑,不知什么时候那骨头变成了一块石头,我因为用力过猛右脚的大拇指一下被石头戳到,我一下就蹲到地上捂着我的脚疼的大声哎哟起来,很快就看到鞋的脚趾面上渗出了鲜血。龅牙偷偷di哧哧的笑着说:“我知道你就快了”,“你怎么这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横眉竖眼的说。我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龅牙马上拿来碘酒和绷带给我消毒包扎,他干啥都非常细心,处理伤口不亚于医院里的大夫,看到满意的包扎,我的火气全无。
小时候这些事基本不用父母管,都是我们自己处理。
不知什么时候龅牙学会了吹口琴,他把爸爸的口琴偷偷地拿出来作为己有 ,他吹得很好。我既羡慕又嫉妒,我想他教我,可他总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学。一天晚上我和他商量,我说你教会我吹口琴,我就把爸爸的自行车偷出来让你学。那个时候很少人家有自行车,我家的车子是“二八”的飞鸽牌,平时都是爸爸骑着上班,他们谁也不敢碰它,可我却早就偷偷的学会了骑车,这我也付出了好大的代价,因为第一次我就把它骑到树林子去了,弄得我浑身都是伤,因为学车都是在晚上,所以大人基本不知道。这是个很大的诱惑,龅牙答应了,但是条件是我必须先帮他学会骑车。
那个夏天的夜晚,大人都在唠嗑,我偷偷地把车子骑出来交给龅牙,开始的时候我和黄毛在车子后座子处帮他支撑着,几次后他就不用我们了,我俩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练车,十多岁的他身材还十分矮小瘦弱,支在那“二八”大车子上的形象乍看起来就像马戏团里逃出的小马猴,为了稳住胯下这个几乎比他还要高的铁家伙,常常不得不表情僵硬,咬牙切齿,让迎面过来的路人惊慌失措,远远地便四下躲开。
我用平时买粮时贪得那几个钱买了一个很好口琴,我不记得花了多钱,反正很好。他开始教我学吹口琴,我很快就学会了,可是当我一开始吹,黄毛就忍不住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你的舌头太硬了。”他平静地指出问题所在,“你的舌头要控制口琴的那几个孔,这样你才能吹出所需的音符,舌头一下一下的就有了拍节。”我没有沮丧继续练习。这时天色已晚,河边的风很大,大杨树被刮得哗啦啦直响,我们依旧坐那,龅牙不时地捡一些小石块打水漂,每成功一次,黄毛就开心的蹦蹦跳跳,又是鼓掌又是尖叫。
我一直在吹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吹的嘴唇都失去了感觉,但是丝毫不觉疲倦,风吹得我脸颊刺痛,乱飞的发梢戳到眼睛里又痛又痒,于是我干脆迎着风扬起头闭起眼睛继续练习。
我学会了吹口琴,以后经常在学校和单位的晚会上演奏。
我们都长大了。龅牙也长成了一个帅小伙,经常穿着一件白色的半袖衬衣,蓝色的裤子,熨烫着笔直裤线,唯一的缺陷就是个子有点矮。他的性格就像他的笑容一样,不管是开心,愤怒,还是悲伤或者难过,他的脸上都会露出一模一样的那种笑。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表情就像酒店客房的门,或者什么都不挂,或者挂出的只是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而这扇门本身几乎永远都不会主动敞开。
2012年的这个夏天,龅牙病了,他患了不治之症。在病房里我曾经问他,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些事,他总是一笑了之。
龅牙小时候就很抠门,爸爸的朋友是驻军部队团部的张参谋,经常送给我们大家一些绘图铅笔和纸张,我们几个会很快的挥霍掉,但是龅牙不舍得用,把它们锁进一个木箱子里,这样下去他就攒了很多。一次我看到他的箱子被打开,不知道是义仔还是黄毛干的,于是我也顺手牵羊拿了几支铅笔,过后我看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就是这样,他的东西丢了可以,但是他绝不会主动送给别人,他最大优点就是自己的不舍别人的不爱。
在他弥留之际,望着他那消瘦的脸庞,我的泪水悄悄地流着,病房里静悄悄地,不知谁碰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了《蝶恋》那首歌,每个音符都透着忧伤,也许在今后的日子如果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我的弟弟龅牙。。。
给他开死亡证明时,清楚地听到他的主管医生说,放弃治疗也对,活着也挺受罪,这是解脱,我惊呆了。。。
我还能怎么做?龅牙走了,他再也不能回来了。
我只是在想,如果弟弟从北京回来就用上靶向药物多吉美,他也许还活着,如果他不去220医院做伽马刀,他也许就没那么多痛苦,也许,也许。。。他现在还活着。。。
这就是弟弟的命运!
这个让人流泪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