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盼过年散文
小时候盼过年。过年时有炮放,能穿新衣裳,吃八大件子,正月里能看玩灯,有时还看戏。
收完了一年的庄稼,就该忙活过年了。先是女人腌菜。霜降后,将莲花白收了洗净垛碎,把辣子切成丝,拌在一块揉出水来,装上几大坛子,一个冬天就不愁没菜了吃。手巧的女人还把辣子、蒜瓣葱、莲花白菜心一块腌一小坛,脆脆的,有红有白,过年当凉菜。男人忙着做甘蔗酒,整个冬天小山村都氤氲在酒香里。
腊月里找个逢水的日子把烟尘打了,就开始砍柴杀年猪,熏腊肉。到腊月二十三,噼哩啪啦放一阵炮子,送灶,年味就开始浓了。熬板糖,打豆腐,到摇庄子炸爆花,年就办齐了。到三十,贴对子,挂檐灯,炸猫耳朵,吃团年饭,给先人上亮。正月初一早上放炮子出行,到处是硝烟味。吃完饺子,就开始吃磨盘会。你家做八大件子,他家做十三花,我家做“三台席”,都拿出最好的招待。
正月里能看玩灯。有玩狮子喝彩的,有放烟花的,有玩船唱船歌的。狮子头是用竹篾扎好纸糊的,身子是用构皮扎的'。出灯时先在梯子沟请道士点光,让灯神扫去一年的秽气。然后打牌灯的将牌灯往第一家门上一靠,玩灯就正式开始了。主家要往香火板子上放“利市”、烟和糖果盘子,狮子要上大桌子才能拿到。玩船时艄公先扫场子,然后就用一根棍子当舵摇着和男扮女装的婆子唱船歌,喜欢唱船歌的人也在一旁接唱。唱一阵子绕几圈场子。船上也要放四个盘子,艄公的船歌才唱得得劲,还会触景生情编一些吉利话。船歌是清朝咸丰年间湖北襄阳一带发生水旱灾,那里的人到镇安卖唱带来的。随后发生了白莲教起义,在镇安活动了一年,这些“下河人”就把玩船的习惯带到了我们这里。
整个一正月,白天吃磨盘会匠人补灯,晚上玩狮子玩船。不玩灯的晚上,一帮子人喝了酒围坐在火炉旁唱山歌,唱《山伯访友》、《蓝玉莲挑水》、《十里亭》,有时也唱《闹五更》、《十爱姐》。
有时正月里还看戏。在五福小学高坎子上搭了棚子,晚点上气灯,听青铜关邱凯琴的戏班子唱戏。敲一阵子锣鼓,拉一阵子胡琴,就有大胡子、大花脸、漂亮女人出来,唱《穆桂英挂帅》、《王大娘钉缸》、《张连卖布》。一唱就是七天,看戏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五福的演完了,到摇庄子去演。戏班子一走一溜串,后面跟一溜串小娃。他们边走边唱:“清早起来东方亮”,我们在后面跟:“挑个担担儿下四方。”就有人出来给我们发水果糖。我们最想看“穆桂英”,一个白白的小媳妇。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唱山歌是重要的精神生活。山歌活跃在放牛娃的口里,砍柴人的号子里;活跃在田间地头,冬天的火炉边。民间艺人是玩船的艄公,红白喜事打渔鼓筒子、打花鼓子的,是过忧事唱孝歌的,是五福小学戏棚子里的“穆桂英”。
后来不玩灯了,有钱人包场子放电影。有人就不去看了。有钱人说唱船歌的人“没见过么事”,大人鄙视看电影的“没见过么事”。慢慢的,四个大碗由“肉零个儿”变成了汤,也没人熬糖了,邱凯琴的戏班子也不来了。正月初几很多人要坐包车去山西下煤窑,磨盘会就慢慢少了。后来电视普及了,过年也就没啥意思了。
磨盘会散了,八大件子变了,船歌不唱了,戏班子散了,镇安味道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