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荒芜抒情散文
树上枯落的枝叶,已尽生命最后一丝精气,被秋风凛冽后,吐露出垂死后的脉络。
撮在手里,是深秋荒芜的平原。
被确诊抑郁症的那天威海刚下了一场雨,阴云大片大片的覆盖在天上,雾霭一般蔓延到整个天璧,从地平线抬头仰望,如同一幅被水侵染过的巨大水墨画。脚下的水泥路散发着湿漉漉的泥土气味儿,掺杂着源自远处海风的新腥味儿,一股脑吸入肺部。
父亲跟在我身后,手里攒着医院刚刚下达的病症证明,单子上陈列着许多我看得懂或看不懂的文字和图案,这些印鉴如深藏在山头坟墓里的陈旧葬品,同我灵魂之深,不轻易触碰,仍能被人挖掘了去。我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惶恐。
这个男人与我记忆里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他的性子早已被岁月与生活凛冽的更加尖锐,很多的人和物,在日益流去的时光里渐渐淡出回忆的视角,记忆也便不再清晰明媚,如同初春被暖化的冰山融水,从大山的一角流入地表的河流,最终汇入茫茫大海,与万千流水混为一体,甚至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又将回归于何处。而有些人和事,永远无法抹去,他真实的存在,不仅仅只在回忆。
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大多停留在儿时,在我金钗之年往后的日子,似乎没有太多接触,除了学习,彼此之间没有其余话题的沟通,这是一种常态,明知是一种悲哀,也是无法打破的禁锢,正因如此,在我身上发生经历的事情,他从不知晓,即使现在偶尔提起,也只当玩笑调侃,于是我开始放肆大胆的在学校里横冲直撞,避开老师,避开熟悉的人,以全新的另一个我,封存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无人知晓,也无人靠近。
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本身没有任何矛盾不和,却日渐疏远,如同树干新发出的两根枝杈,彼此紧凑,随着时间推移,在生长的同时距离越来越远,但无论枝尖距离如何,它们始终有着同一的根,彼此无法分离共同完整。
母亲常常提及我的小时候,是一段混沌的时光,没有任何有关记忆的映象,现在听起来让我感到格外讽刺,母亲说,出生后第一声啼哭是在父亲的怀里,如同孵化而出的鹰雏,会将第一相见的,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之后因为工作的缘故,只有将我寄托给乡下的外婆照看,在外婆的家里,我日夜啼哭,外婆无奈把我接回城里的家中,放我在自己的卧室里玩耍,听到父亲开门的声音便焦急的爬过去,小手紧紧的握着父亲,口齿不清的叫了一声爸爸,然后依在父亲的怀抱里,怎样都不肯离开。
由于抑郁症的缘故,很快我从学校搬回了家,父亲帮我整理好行李然后带我出去大吃了一顿,他坐在我对面,餐单挪给我,叫我随意点餐。
高中在校住宿,所以很少有回家的时间,一家人一周在一起最多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大多时候都是彼此沉默,各做各的事情,或者聊聊关于怎样提高成绩的话题,通常我会闭口不语,只有父亲柔和中带着强硬的声音在空气里蔓延然后消失,母亲在一边为我剥桔。
每周回家的晚饭格外丰盛,母亲告诉我,全都是父亲亲自张罗来的。
我所喜爱的,他全知晓。
父亲对我的爱和关怀可谓大过一切,很多亲人朋友甚至连同自己都认为这种感情不是人人都可付出的。人世间有两种最不平衡的感情,第一来自父母本性的爱,第二源自老师甘愿奉献的精神,两者之间的任何一种都是从古至今最为流传盛名的,也是常常挂在嘴边的孝与德。
尽管如此,我同身边最要好的朋友不止一次说过我不想回家。
唠叨是种病,自打我出生之后它就就根深蒂固般的存在在父亲的脑海里,他在同事面前永远是如着蒙娜丽莎般的柔软的微笑,仿佛身具保护世界和平的重大责任,他温柔寡欲,善解人意,即使心里有苦也不会轻易翻腾出来,很多人评价父亲会说这定是位不可多得的居家好男人。
小的时候亲友常常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那时候我总会毫不犹豫的说父亲好,他温柔谦和待我如掌心之宝最重要他会阻止母亲对我使用暴力,然后控诉很多对母亲的不满,我母亲性格火爆,只消一句话与她相违就会火冒三丈将我痛骂或者痛打一顿,在我确诊患病之后她曾三次亲自对我道歉,认为儿时对我的打骂是引起我心里抑郁的重要因素,其实在我成长以后很少能忆起小时候的痛楚,所以这种被心理医生所说的阴影并没有潜移默化的深藏在我心里,很多人的童年都是在家人的拳头与摩擦中不觉经过的,现在看起来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
如今仍有人偶尔问起我最喜欢的是谁,我不再像幼时那样口无遮拦而是微微一笑说谁都好。
可现在若是问我怎样评价父亲也许我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我记得父亲第一次打我是因为成绩的问题,这个问题从小学一直让我家人头疼到现在,父亲年少时成绩非常不错,也许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会如此糟糕,古人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就体现在这里,父母本身的初衷都是为了孩子,无论贫富贵贱他们都有唯一一个共同的目的,希望孩子将来过得更好。有一句话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教育孩子在不同的家长心里应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可偏偏大多数家长都守在一个成绩上面,不惜一切也要将孩子的成绩日日提升,做梦都在梦里喊着一句别玩了赶紧去看书,父母的心切并不是无所体会,在内心已变得富足而充实之后,也会为现在的状态感到忧心,却不感惭愧。那时父亲整日整夜检查我做好的作业,通常会熬到凌晨,有些在我眼里难以理解的问题他总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解答出来,儿时我最崇拜的就是父亲,仿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超人。只是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所以当我父亲在第三次讲述此类问题而我仍感到懵懂的情况之下,他的暴力因子会火速分裂繁殖最终爆发出来。
那时候对于父亲我总是又爱又恨,后来父亲决定放弃对我的监督,我的成绩也慢慢开始上升。
高中的班主任告诉我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习,就好比有些人擅长跳舞,有些人擅长运动,有些人知识掌握的很好能灵活的运用在生活,有些人会很条理的答在试卷之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天赋,至于学习,努力不一定会有收获但是一定可以得到你意料之外的享受。
每每跟父亲谈起学习之事他总是一肚子油墨恨不得吐出来把天空染黑的.架势,索性我也学会玩儿起深沉高冷很少在父亲面前提起有关学习的字眼儿,再之后演变成不再与父亲主动谈话的局面。
可能是年代的差距,很多事情两人之间没办法达成一致的思想,有时我会觉得父亲简直不可理喻,甚至他会因为一件小事儿对我严声呵厉。
很多时候我都很想赶紧逃离这个家,或者祈祷时光再快一些轮转让我早日长大有离开家的资本和理由。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的不是父母的心而是掏出一切拥有的给孩子时孩子连看都不看一眼,以及为孩子忙碌操心了大半辈子却仍甘愿付出的那份执着
这几年他的变化我始终明白心里,这个为家辛劳十几年的父亲早已千疮百孔,在社会这条凶猛的洪流里他别无他法只得伪装顺行,他将在外的压力释放在这个家里,他的妻子女儿身上,因为我们,是他最大的动力,最大的依靠。当班主任把我自残自伤的做法告诉我父亲时,他眼里存储的泪水早已蓄势而下,放下所有工作想要接我回家谈谈却被我拒绝,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我以前总是在朋友面前说我父母不懂我,我的师兄告诉我是因为我从来没给过他们了解我的机会。
我想,也许吧。
母亲告诉我这段时间父亲总是失眠,因为我的病他心生愧疚整日昏沉。
他内心的痛以一种比时光流逝更加凶猛的速度催使他老去,这么多年,第一次瞧见他的脆弱。
父爱这棵树为它脚下的生命遮风挡雨,无论多庞大威武的它同样需要阳光雨水的照耀浇灌,时光将它冠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卷走,化作肥硕的养料供给其他生命,它始终相信,再荒芜的平原也总有繁茂的一天。
他一直等待着,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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