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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麦子随笔散文

时间:2021-04-09 10:33:34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迎接麦子随笔散文

  “算黄算割—”蓦地,村头的杏树上就跌落了一串鸟鸣。那时,父亲正走在五月的麦田里。

迎接麦子随笔散文

  艳阳下,大片大片泛黄的麦子,顶着硕大的穗儿,手挽手肩并肩组成了浩瀚的黄金阵。父亲头戴草帽,佝偻着腰细细地察看着麦子的成色。夏风吹过,麦子们笑着、舞着,簇拥着他溢金漾波。他掐下两个麦穗搓了搓,“噗——”地吹去麦壳儿,尖角还带着些微青色的麦粒,便胖娃娃般聚齐在掌心。放几粒在嘴里咂摸,麦粒呵出的香气,像一坛老酒把他醉倒在了田埂上。

  如果不是那声鸟叫,乡村的初夏其实是散淡的。路过田野,你会看到少年伏身在青蔓黄花间,静候着一只粉蝶或土黄的蚂蚱;走近村口,你会看到妇人盘腿坐在青黄的杏树下,手指儿上下翻飞专心地摘着笸箩里的豆角、青菜,眼角却偷瞄着痴怔望天的汉子,心里酸酸地嗔道,麦还没熟透呢就立坐不下的,当新郎也没见这么着急!

  和人一样,麦子也知道张扬和拿捏。它们先是将馨香散出一丝,隔几天又散出一缕,直至庄稼汉们挨的有些浮躁了,它们才唤出了鸟鸣,散出了芬芳浓郁的香气。这时你要抬头,肯定会发现天更高了,高得连远处的山都矮了;地更阔了,阔得连头顶的云都化成了丝。这样的季节,自然得有激动人心的大事发生。

  天向黑的时候,头顶咯嘣嘣地滚过一阵炸雷。接着,就有铜钱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扑起的土腥味呛得人直打喷嚏。

  哥说,坏了,要收麦子了,老天咋下雨了?

  父亲说,白雨一阵阵,明天正好光场。

  光场,就是用碌碡把场地碾光,以便打麦晾谷捶菜籽。上学后我知道这“光”是形容词的使动用法,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使场光。呵呵,没想到这粗粗的农活,积淀起的文化还蛮深厚的。场地,是早已收割了的油菜地或者大蒜地。父亲用锨平整一遍后,我和哥拉碌碡,父亲摇筛撒炕灰,我们就开始光场了。下过雨的地面粘粘的、润润的,碌碡或南北或东西,一遍一遍吃住茬口碾。积了一冬的炕灰干燥绵细,碌碡碾过沸沸扬扬。几圈过后,场地起明发亮了,我和哥的脸却变成了花狸豹。歇过一袋烟的功夫,迷离花眼的太阳又在场地上刻满了篆字般的裂纹。父亲东踩踩,西踩踩,复撒上炕灰和干土,我和哥重新开碾。等到场面平如鼓,光如镜了,麦场就算做成了。碎娃们有了这么个大舞台,高兴地翻跟斗、捉老鹰胡撂欢子。

  返回的路上,我听见丰收叔唱“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走一步退一步等于没走……”就问哥,戏里面为啥要唱没用的白话?哥说图热闹呗。可咱有满地的'麦子哩,爸的汗没白流。那语气傲的就像吃上了新麦蒸馍、蘸水面。

  “麦稍黄,女看娘”。回到家,娘已备好了新衣、新裤、馒头、面花等礼品,我跟着娘就上舅家了。娘要向娘家人述说麦子丰收的喜讯,还要问娘家的劳力够不够,更要祝舅爷舅婆平安度夏呢。

  父亲的心思一门扑在麦子上。他上了一趟集市,购回了草帽、扫帚、铁叉、推板等农忙用具,又担水和泥盘了一个大囤。囤的外边,父亲用黄泥浆涂了一遍又一遍,看着白亮平整了,才坐在门槛上,眯着眼望着远处风中摇摆着的麦穗出神。住在村头的金豆串门见了说,你能打多少粮食,盘了那么大个囤,怕是装不满哩。父亲站起身嗨嗨地咳着烟,仰迈脸儿急步向后院走去。哥说,爸盼的就是个仓满囤溢,这金豆问话也不长个眼色。

  吃罢晚饭,父亲借着月色霍霍、霍霍一气磨了好几把镰刀。他用手指试试刀刃对娘说,明天开镰吧!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吃过晚饭我们早早歇息,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唤醒我们去割麦。还没出村,就碰上了弓着腰拉麦子的长命。长命说:“我用联合收割机收了,镰没用上!你看麦粒子都装进袋里了。”父亲一愣,我和哥趁机夸赞收割机割麦多么快、工序多么省,父亲掂着镰刀木木地站在原地,红黑着脸膛始终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恼怒地跺着脚说,你们不割,我割!扭过身子走了。

  那一年的夏收,无疑是父亲最失落的季节。因为他准备了、盼望了好几个月的收获大戏,没开场就收了锣。买回来的扫帚、铁叉没用上,磨好的镰刀割了不到半亩麦子,剩下的被哥叫来的收割机强收了。而场,也只晒了几天麦子就被开挖种菜了……空旷的田野里,麦茬直指苍天。他蹒跚着转过一圈,又返身伏在了麦囤上。这一切变化,太让人猝不及防了,以至于使他没有机会亲近麦子,没能让麦芒给他文上夏收的印记。麦子是藏在父亲心底的黄金,而这黄金的获得让他倾注了生命里的全部能量。他,不忍心就这么看着麦子悄无声息地进了泥囤呀。

  麦子们走出麦芒的锋口,已没了在麦棵上的平静和矜持。它们在麦囤里挤成一团,眨着眼睛好奇地仰望着囤边那双粗粝的手和那张满布皱纹的脸,它们不明白,丰收了,那个老人怎么还会老泪纵横、百感交集?

  麦子走进人的肌体,人是活着的麦子;人魂归泥土,麦子是活着的人。收获的过程对于农人们来说,也许不仅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可能更是一种活着的方式,与土地、与万物交流的方式。庄稼的丰歉让他们饮泪,天气的阴晴让他们祈祷,如果真有一天他们失去了土地,看不到那些日夜相伴的鲜活的行走着的生命,他们还能找回精神的慰藉么?

  的确,人头攒动、挥汗如雨的夏收已渐渐远离了我们,但听到那声鸟鸣,许多人的心里还会产生迎接麦子的念想和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