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信散文随笔
母亲是个地道的乡下女人,常年穿着侗家人的蓝色粗布衣裳和自家绣的碎花边布鞋,母亲不爱打扮,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一件城里女人们穿的漂亮的衣服,母亲最宝贝的东西除了过世的祖母留下来的一个银色的手镯,便是一打木箱子里放着的信。一直以来我只知道那是一打信,也不知道是谁写给谁的,老旧的牛皮信封突显出年代的久远,却理得整整齐齐捆成一打,有时候看见母亲整理衣服时会用手去摸一摸,像是儿时抚摸我的额头般温柔。
姐要出嫁了,男方下的彩礼钱不多,说是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但我姐一个劲儿的说那人如何如何地对她好,母亲便不再多说什么。按照侗家人的习俗,嫁女儿时父亲和母亲是要穿新衣裳的,那天我和姐陪着父亲和母亲一起到镇上的集市上去买,母亲舍不得花钱,嘴里一直念叨着“都这个年纪了,随便买一件就行。”然而父亲却是要一家一家的看,一连换了好几家,看到中意的父亲便取来为母亲穿上,我和姐姐扫了一遍店里的衣服,转过来,看见母亲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父亲半蹲着为母亲脱去那只满是泥土的布鞋,往上提了提下滑的袜子,将母亲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捏了捏,拿起地上的一只新鞋为母亲穿上,母亲只是笑着,透过镜子看到父亲的脸,那是平常少有的认真。那一刻,我和姐姐就那样站在那看着,直到母亲穿好鞋站起来,我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姐只是微微的笑着说“我们别管了,就让咱爹自己给挑。”我相信,我姐也有和我一样额触动。那天我们很晚才回家,路上父亲乐呵呵的说“总算给你妈挑了套漂亮的衣裳。”而他自己只是顺便买了件外套。
为了让我们姐弟三人都能上学,父亲不得不到城里做木工挣钱,母亲则在家照顾我们的起居,除了给我们做饭洗衣服,家里的农田也靠母亲耕种,母亲从不抱怨,村里的大婶、叔舅们常夸母亲贤淑、做事利索,一个女人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地里的庄稼也长得比别人家的好。父亲在城里做木工,从村里到城里要转三趟车,来回得花两天的时间,但逢年过节父亲都会回家来,舟车劳顿、路费很贵也从来不计较。在我们姐弟三儿的印象里,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过不合,母亲发脾气找茬的时候是有的,但是却从来没有和父亲畔过嘴,我们当然知道是父亲从来不给机会,对于母亲的脾气父亲向来是逆来顺受的`,风风雨雨二十几年过来,我们家屋梁上的瓦片都掀了几次,父亲和母亲的感情还是掀不起半点涟漪,我想这就是六、七十年代包办式的婚姻的吧,是不能与摩登时代的浪漫式爱情相提并论的,于是我发誓将来我结婚的对象,一定要是和我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人,像《大话西游》中的紫霞仙子说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他会驾着七色云彩来娶我。但是后来,母亲的那打信完全改变了我的想法。
假期放假带了个同学回家乡玩,隔了几天,同学冒出一句话来让我愣了,她说:“怎么你爸你妈都老夫老妻了还每天晚上打个电话像是在谈恋爱一样?”“是吗?”我的愣了愣,好像还真是!自从我们姐弟都相继离家上学后,父亲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父亲几乎每天晚上下工了都会给母亲打电话,后来我问过母亲他们都聊些什么,母亲笑着说,“天天打也没什么说的,他就是怕我一个人在家没趣了。”一天我和同学无聊之际,我便想起了母亲木箱子里的那打子信,于是将那打信随手拿了出来,拆开线一封一封的打开来看,是和看到父亲为母亲试鞋时一样的触动,一种说不出的感触在空气中凝结,心里或者是欣喜,又或者是感动。那一打子老旧的牛皮信封里边,每一页的开头都是母亲的小名,我能感觉到那一声称呼有多亲切,那一句句或是简短、或是平常的话,那字里行间的一愁一问都是父亲年轻时给母亲的问候和对母亲的思念。同学在一旁感叹了一句:“哇塞!这也太浪漫了吧!”怎么不是呢,世间又有多少男人能用几封信就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为他守候一辈子?
后来渐渐明白,一个人待太久了难免在静下来的时候会思绪混乱,雨打窗台尚能湿了凌霄,红了琵琶,绿了芭蕉,外界的浮华和霓虹又怎能不扰人心扉?我不担忧两鬓华发,也不害怕容颜衰老,我知道多年以后从青春打马而过的我一定会感时伤怀,或是笑话自己此时的伤春悲秋,甚至会对曾经的自己有一丝的怜悯。而我担忧的是没有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故事能让我编织成一首歌在老去是坐在摇椅里浅吟低唱,我害怕自己听到一首陈年老歌时不会再感动。我相信所有看过《大话西游》的女孩们都一样,有着紫霞仙子的情怀——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有一天他会驾着七色云彩来娶我!但是我们往往都是猜中了开头,而猜不中结局。我没有告诉母亲我看过了她的那一打子信,母亲抚摸那些信的神情一次次浮现在我眼前,我知道无论日子过得好坏,只要摸一摸那些信,母亲便是幸福的,似乎这些信在告诉她,那个爱他的男人值得她去守候,那些信便是她坚守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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