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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散文故事

时间:2021-04-02 17:46:2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老树散文故事

  门前有一棵树,老树,老得如同老人的手。树早已经没有枝叶了,只剩干枯僵硬的枝条,干枯僵硬的蜷在门前,就像一座开裂的墓碑。

老树散文故事

  树没有名字,人却有。人的名字,叫小伟。

  小伟当然不是他的正名,事实上,他的正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这的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你能够想起他的音容,能够想起他的笑貌,能够想起他和你爬过山,能够想起他和你上过树,却独独想不起他的名字。

  人岂非本来就没名字的,甚至我们本来就没记忆,只知道我们要来,来了以后,认识了一些人,闯过了一些事,记忆多了,认识的人也多了,却忘记了我们为何要来。

  我们甚至想要离开。

  但至少那个时候,我们并没有这么多、这么复杂的情感。小伟还是个孩子。

  孩子的意思就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那条鱼放回去呢?”

  “因为我今天已经抓了很多鱼了,把它放回去,明天再抓来玩。”

  “可是,你已经把它放在那块石头上放了一个小时了。”

  “是啊,所以我才要把它放回去啊。”

  那时,那棵老树的枝叶还很茂盛。小伟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爬到树上去眺望。我一直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那么做,直到很多年后,我喝醉了爬上高楼,眺望着天边,我才忽然明白了那种情感,明白了那种最初最原始的情感。

  小伟的父母都在广东,属于最早南下的那批人,家里只有爷爷和奶奶。这种家庭,在当时的老家并不少。小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悲哀,或许他真的觉得而我不知道。人总是喜欢以自己来揣摩别人。他总是一副呆呆的样子,说着一些不找边际的话,但当时的我们却是最好的朋友。

  “你长大以后准备做什么呢?”

  “不知道,没想过,你呢?”

  “就去我爸那里做事吧,他好像在那边做了一些小生意,我想去帮他。”

  在我的记忆力,我就很少见过他爸,在我的想象中,他爸应该就是一个扩大版的`小伟,把小伟现在的样子扩大一倍,再加上一些胡子和皱纹,应该就差不多了。我一直坚信是这样。

  所以我见到他爸时才会那么的吃惊。

  他爸身材并不高大,只比小伟高一个头,头发很长很乱,胡子也有很长时间没刮了,身穿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大衣,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佝偻着身子,但他的眼睛却是通红的,像一头频死的狼,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憔悴而愤怒。

  “我爸说,我妈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跑了,不要我了。我爸和我爷爷奶奶他们都说,叫我别认那个女人。”他脸色很平静,只是死死的咬着牙。

  我见过他这种表情,那次他爬树,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但他一声不吭,只是用一根竹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就那么走回了家。那个时候他就是这种表情。

  “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事情总是要面对的。几天后,他妈妈回来了,住在离这不远的外婆家,两家不相往来,他也再也没有出过门。

  人真的能够一直呆在家里不出去吗?对小伟而言,这显然并不太可能。

  他终究还是出去了,于是也就碰到了他妈妈。

  他妈妈我见过,是个还算漂亮的女人。见到小伟,她大老远的就奔了过来,人尚未过来,泪水已然流下。他妈摇着小伟的肩膀,带着哭腔说:“你就真的听了你爸的话,再也不肯认我了?我是你亲妈啊,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啊……”

  小伟表情木然,仿佛完全失忆了,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她的亲妈。

  他妈妈摇了一会儿,突然把小伟按进怀里,嚎嚎大哭。

  已入深冬,天气变得异常寒冷。

  一个面容憔悴的汉子跑了过来,一把将小伟从他妈妈怀里扯出来,拖到他背后。那竟是小伟的爸爸。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见到这个女人就走得远远的,她心肠比谁都毒,她会害死你的,她会毒死你的!”他爸声嘶力竭的对小伟吼道,额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蠕动着。

  小伟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不干他的事。

  他爸转身和他妈大声吵了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小伟不见了。

  小伟失踪了。

  那一夜变得异常热闹,小伟的爷爷和外婆家出动了所有人在找,找了一夜,却毫无收获。他爸咒骂着小伟的顽劣,却泪流满面,状如疯癫,他妈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小伟,你却还不肯现身,你是在逃避吗?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无声的抗议?

  冬天的寒风开始凛冽,尘土飞扬。

  当人们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一棵树下,如同一只受伤的幼狼。他身后是一棵大樟树,这种树不管春夏秋冬,都是永远的苍翠茂盛,永远的冷漠无情,毫不在意四季的呼唤。

  小伟爸走了,小伟的妈也走了,却已去了不同的城市。在他爸妈的身影消失以后,他忽然俯身嚎嚎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成那样,也是最后一次。

  小伟依旧喜欢爬上那棵老树,依旧喜欢看着天边。

  但人却已经变了,总是要变的,迟早要变的。

  “他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小伟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明明有很多种称呼,小伟却只愿用“他们”这个词。

  “我被判给了我爸,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妈了。”

  “不会。”我说,“不会的。”

  老树冬天落叶,春天再长出新枝,重新发芽,再等待冬天的凋零,生命便这样周而复始,轮回不止。直到那年的冬天。

  那年的冬天异常寒冷,老树落尽了叶,灰色的枝桠在大雪中嶙峋着指向天空,猩红的爆竹碎屑散落在白色的雪地里,如同大地在流血。

  昏暗的天边忽然出现了烟。是炊烟,还是辞旧迎新的硝烟?

  小伟呆呆的坐在门前,他自己家的门前。新年的爆竹声还未落下,丧宴,却欲开席。

  他的爷爷死了。据说,是吃完了去年最后一碗饭,睡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夕阳已落下,天边一片猩红,昏暗的山村里,处处充满着神秘和鬼魅。

  他奶奶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向人诉说着老伴去世前的种种征兆。我在远处窥视着他,他的脸被笼罩在浓重的阴影里,我仿佛沉入水中,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显得缓慢而又可笑,我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窒息的恐惧如同水一样紧紧的包裹住我。在如水般的恐惧与沉重中,我看见了他那石刻般的脸。

  他说:“我爸要接我去他那边,和他在一起。”

  我沉默着,不说话。

  痛苦似乎很容易让人变成熟,代价也是无比昂贵的。

  春天来了,老树却一天一天的枯萎,我看着老树,看着它在死去。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我去我那里玩。”有多远,我并不知道,轻易说出的话,总是很容易忘记。

  他忽然变得有些苍老了,看着他的脸,我又想起了那棵老树。

  三年以后,老家的山上多了两座坟。一座是我爷爷的,一座,是小伟的。

  据说,他是在回老家的车上出的车祸。新坟下葬时,也是一个冬天,也下着很大的雪。

  “后来呢?”我问他。

  “后来?后来我就去了南方,四处闯荡,几十年没有回去。”他说,“而现在,恐怕连那座山都被移平了。过去的事,还能记得多少?”

  故事说完了,他闭上了眼,开始了沉思。窗外,正下着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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