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流浪的女诗人散文故事
上周,溪水给我发来信息,说:“这次来深圳后,不仅没有赚到钱,还倒贴了很多钱。现在,身体又不好,老是闹毛病。准备打完这几瓶点滴,就回老家。像我们这些中年女人,这个势利现实的深圳,是不再受欢迎的了,也很难再找到一份能够维持自己生活的工作。明年,我准备在女儿就读的学校附件随便找一件工作,顺便照顾好两个宝贝女儿,以弥补这么多年来对她们的亏欠。”前天,再次收到她的信息,说已经到家了。
其实,她所说的回到了家,应当只是回到老家所在的那个县城。据我所知,她早就无家可归了。对于父母来说,她是早已出嫁的女儿,而且父母的老房子已经拆掉了,所建的新房是弟弟的。对于婆家来说,他们两口人早已分居多年。而购买在县城里的,那栋耗费了她前半生积蓄的房子,早就被银行查扣抵押了。好在老家县城里她还有一个卖衣服的妹妹,还可以暂时落脚。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深圳梅林的一次诗人集会上。她最后才来到,说话轻言细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后来,又有几次集会,她也参加了。印象中,她总是一个人满脸忧郁地来去匆匆。有一次,又几个诗人来福永集会,我们喝着,聊着。侃到兴奋之处,陈润生掏出手机,朗诵起他在火车上写的长诗《死亡与挣扎》。当朗诵到
“ 我甚至知道没有墓地
没有墓志铭
灵魂无处安放
只能在空气中飞翔
铺展成一张污迹斑斑的床单
一颗死死钉进共和国城墙的钉子”
溪水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当时,我就想:这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渐渐熟悉了之后,她加了我的。刚开始,是请我帮她看诗歌。后来,就渐渐知道了她诗歌之外的一些东西。比如她是在县城里开服装店的时候,结识到现在老公的。比如她的老公很有才华,其书画在当地很有名气。比如她老公生活极不检点,也没有尽到一个男人的那种对家庭对父母的责任。老是盗用她父母亲友的名义到处借钱,却从来不还,她只能到处打工来还债。比如老家的银行现在还到处找他们,逼他们还贷。比如他们分居多年,她曾多次提出离婚,但是想到可怜兮兮的两个宝贝女儿,就又心软了。比如她为了躲债、还债和生活,杭州,上海,广州,深圳,她一路流浪,去了很多地方。现在,一个人呆在深圳,努力地给两个女儿挣着学费和生活费。累了,寂寞了,生病了,就一个人关着门大哭一场,通过痛哭来缓解生活给予自己的压力。
由于老是担心债主找上门来,她经常做噩梦。有一次从梦中醒来,她写道:
“朦胧中,游走在陌生的世界里
走进了一片荒凉的戈隔滩
慌不择路,我爬上高高的悬崖
后面是追赶了我一路的敌人
我站在上面,准备往下跳
我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当她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之后,她又写道:
“活着真的好累,好累
忽然想到了死,又想到了女儿
我不能死。她们还需要我挣钱供她们上学。
放弃念头,听天由命吧。”
由于长时间的寂寞和无助,她只能用记忆和亲情来慰藉自己。弟弟从清远来看望她,见面的时候,她大哭。弟弟回去的时候,她一路哭泣着送他上车,然后,再一路哭着回来。每次,同父母和两个宝贝女儿通完电话后,她高兴得不得了,心中的阴霾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在诗歌中,这样写道:
“ 当大地蒙上了一层白纱
那里一定隐藏了
我期盼已久的春天 ”
经过多次变换工作之后,她在丝佛卡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丝佛卡沙井专卖店的店长。工资不高,才一千八百块,主要靠奖金和提成。这份工作她做了三年半,一直做到今年上半年,丝佛卡的效益变差,裁撤分店,才离开。她在日志中写道:感谢丝佛卡的老板,让我过了三年多安稳的日子。
在丝佛卡的时候,由于工作相对清闲,她经常写诗,或者画兰花。后来,她在店里养了很多兰花。没事的时候,就看着兰花,一个人静静地发呆。她在诗中这样写道:
“每天除了工作
都在精心地照料着它们
一勺水,浇灌着我枯萎的爱和寂寞
一片绿叶,舒展着渴望的绿的宽阔
一把土,种出了小店里的辛酸苦辣
我的快乐是它
它的生命是我”
只是她养的兰花在一次公司的例行检查中,被领导全部扔了出去。为此,我曾经写了一首《养花的女人》:
“她养了很多花,坐在店里。
经常静静地看完一些花开的全部过程。
就又从十二岁过了一遍到三十二岁。
那些花开的全是我寂寞的心事。她说,
经理过来视察,认为侵占了商品摆放的位置,
全部扔了出去。那晚,我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她读到了,给我留言说:三哥,那晚,我真的哭了很久很久,那是我这些年来的心血和感情寄托。
溪水的胆量很小,深圳的治安状况也不是很好,她不止一次被人恐吓和打劫。有一次,她刚锁好店门,就被人抢包了。包里装的是她这天的所有营业款项,所以,她倒在地上,任由那个男人对她拳打脚踢,疼得翻过来滚过去,手中还是死死地攥着包不放。最后,那个男人打累了,把她拖行了三十多米后,才悻悻地离去。她满身都是瘀伤,在附近人的搀扶下,才勉强回到出租屋,第二天,却起不来床了,睡了整整一天。还有一次,在小店快要打烊的时候,来了三个不怀好意的男人,赖着不肯离开。她吓得半死,一步步挪出小店,向旁边开店的熟人求助,才让那三个人离开。她在诗中写道:
“我不知道
有多少日子可以让自己活得开心
青春已在朝阳升起的对面落幕
爱呵!也早已坠落
可怜我的孩子
渴望着重新回到父亲和母亲的怀抱
我得活着
为了责任活着
辛酸苦辣地活着”
她的身体很差,经常生病。每次生病了,都是一个人无助地躺在出租屋里,流泪。在日志里,她写道:“当我躺下要睡时,却一点也睡不着,眼泪在流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流。忽然好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我翻遍手机,却没有一个可以跟我说话的人。我选了一个号码拨了二下,我忽然看到时间已是凌晨二点二十分,于是,我挂了。后来,那个电话回过来了,我没有接,我不想让别人听到我在哭,让别人看到我柔弱的一面。我的哭声越来越大,这是我排毒的唯一渠道。”
去年春节,由于公司要到大年三十才放假,她打电话给两个宝贝女儿,说今年不回去了,要她们去外婆家里过春节。腊月二十四,小年的那天,她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女儿哭泣着说:“妈妈,舅妈说你早已嫁出去了,不让我们在她的家里过年。”她的心都碎了,让女儿先去小姨家暂住,她急忙处理完店里的事情后,就往家里赶。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她见到女儿后,心才平静下来。但是,对于在哪儿过年?却感到茫然。最后,她带着女儿去了女儿的奶奶家,凑合着过了一个春节。她在《春节》中写道:
“由于坐车疲劳过度
没有一个爆竹把我从梦中炸醒
沉睡的姿态像时针
头指向12点
脚指向3点
我的胃在这个春天隐隐作痛
每次蠕动
都会翻开一些旧账本
那些往事
一件件直往梦里爬
五天的时间
足足瘦了三斤半”
春节之后,她把女儿送到了学校后,再次回到了深圳。由于深圳的大部分企业效益都不好,原来热闹的门店,现在门可罗雀。在经过无数次努力后,她的门店销售额还是一天比一天差。半年来,丝佛卡公司撤掉了三百多家门店。到8月份,她的小店也被裁掉了。经理要她去福田分店上班,工资却不肯做任何变动。她算了一下,每月的'工资只够她在福田租一间房子,而且不会有任何节余,而她读中师的两个女儿一年的费用最少要六万多块。于是,她拒绝了。
辞职后,她回老家休息了一个月。然后,才来深圳找工作。先是在东莞开药店的堂妹说要借钱给她开店,她兴高采烈地去了,却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后来,她找了一家美容店的工作。再后来,她给一家公司做商场特卖,每天站足十多个小时,每次回到住宿的地方,脚都肿了。她在诗中写道:
“在横岗天虹,七天里
搞特卖的人比购物的人多
除了我的脸上有着皱褶
其她十位美女,都是出水芙蓉
活跃得像草坪上的麻雀
我们每天吃着地沟油
拿一百二十块的底薪
下了班,回到一间双人房的宾馆里
卸妆、冲洗一天的疲劳
然后,姑娘们跟帅哥猛煲电话粥
我在默默计量
今天,能拿多少提成”
一个月后,公司老板涉及到一件刑事案件,被抓了。老板娘也跑路了,她又失业了,又开始找工作。她去应聘了很多职位。不是工资太低,就是那些职位只招收未婚的年轻漂亮女孩。妹妹要她回家帮她卖衣服,可她听说老家信用社还在找她,逼她还贷,不敢回去了。连续找了一个月的工作,没找到合适的职位,就去摆地摊了。有时候,为了占据一个旺气的好位置,凌晨四点多钟,就得去占位。半个月后,终于累倒了。为了节省医药费,她没有去医院。坚持了四天后,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只得去医院打点滴。
昨天,她在中说:“居无定所,一路流浪了大半辈子,还是一无所有,太累了!有时候我都想解脱了,不再受罪。”我说:“谁说你一无所有?你那两个千娇百媚,足抵半壁江山的双胞胎女儿清风明月,不就是你此生最大的财富吗?再坚持三年吧,坚持三年她们就大学毕业了。你就可以升级当外婆,过好日子了。”
“可是,总感觉时间太长了,可我还不一定能够坚持到三年呢。”她过了好半天才回复我的信息。我说:“三年时间,很短暂的。你想想,感觉也就是一眨眼,我们就人到中年了。何况只需要三年的时间?”“嗯嗯嗯,呵呵。”她笑了。
其实,我知道她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园,一直渴望着能有一个坚强的肩膀让他依靠,为她遮风挡雨。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今年中秋节,她特意让两个女儿回了一趟老家县城,到她被银行扣押了的那栋房子的院子里,拍下了她多年前栽下的那棵挂花树的照片。对着照片,她又哭又笑。她写道:
“这棵丹桂树,多年前
我亲手将它种植
浇水,施肥,疏理过密的树枝
等待中秋,赏月,赏花
那些良辰,如今不再拥有
它依然临风,站在七年没有打开的窗前
看麻雀碰飞玻璃,看蜻蜓斑驳
蝴蝶停留在上面,点缀那些徒增的伤悲
今天,女儿拍了它的艳&照
一朵朵裸&露的,赤红的花
它的唇似乎吻过了我所有的思念”
嗯,祝福这个柔弱的女人,祝愿流浪的溪水从今以后,不再流浪,不再漂泊,幸福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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