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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葬礼散文随笔

时间:2021-04-01 17:33:17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土家、葬礼散文随笔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湘西人,对于这片土地,给我感触最深地就是她的野性与神秘。

土家、葬礼散文随笔

  这个时节,家乡众山翠绿,稻香扑鼻。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就像一首首古朴的民谣,铺满了岁月的痕记。有些野花刚刚才绽放,而有些花已经凋谢;有些人还在,还有些人已睡在大山深处,只是他们再也不能醒来。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而一切又都从未改变过。天空还是孩时的天空,清澈高远,一片片随风飘舞的白云,就像一只只在山坡上奔跑的羊儿,那么惬意那么自得其乐;泉水依然是小时候的泉水,叮咚悦耳,那片片随水漂浮的叶子,就像一帆帆儿时叠的小纸船,执着地把愿望带到远方。

  喜欢在这个时节进山看看、听听。去看看嫩绿丛中的那一抹嫣红,分外的妖娆;去听听,小草的拔节、泥土的呼吸、布谷鸟的啼鸣、还有山风拂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就像是心与已逝时光在约会,在和曾经的自己对白。每每这时,心异常的安静舒适,找一片树荫,寻一块草地,自己素面仰天躺着,那真叫一个舒坦。给什么也不换的舒坦。

  山间的小路错综复杂,每一条路的终点就是一个归宿。我们都是由这一条条小路领大,也都是让这一条条小路给带走的。这条路上吹吹打打是娶亲的人,而悲悲戚戚是送葬的人。路的起点只有一个,而终点也只有一个,起点是我们的村庄,而终点就是,在我们的血肉与山魂相结合的那一刻。常常独自走到每一条的终点,去砍砍那些杂草丛生的小土包,每一个小土包下面都睡着一个灵魂,他们见证着山里所发生的一切,或喜或悲,也见证着我们山里人的灵魂世界,是否依然如初。

  奶奶和爷爷也是被这条路领走,在不久的将来我也同样被这路带走。清楚的记得,奶奶弥留之际面眼角滑落的两滴清泪,以及离去之后异常安详的面容,这或许是矛盾的,但却真真实实。当奶奶合上双眼的那刻,我父亲哽咽着在火盆里烧了3斤六两纸钱,这是上路钱,同时屋外响起了鞭炮,这是在送奶奶,也是在告诉我们家族的人奶奶她老人家走了。

  鞭炮响过后,家族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先用大木盆给奶奶洗澡,温水里放上新鲜的桃树叶子,然后穿上寿衣寿裤,再穿上秀着花的布鞋,嘴里放上一个硬币,这叫含牙钱,是我们土家人的风俗。当一切穿戴整齐后,奶奶被大伯抱着进了正屋,堂屋中间放着两张长板凳,奶奶就睡在这两张板凳上面的门板上,记得那时我还小,不敢看奶奶,因为奶奶的脸上被一张纸钱蒙着,挺吓人的。

  葬礼正式开始是起水。起水是道人请来后,写好领路旗才开始的。道人走在最前面,大伯拿着领路旗紧随其后,家族的子孙按辈分依次跟随,每个人的双手向上,共同托着一块一米宽、十多米长的白布,人都在白布下面一直走到溪边码头。敲锣打鼓到码头后,道人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振振有词抑扬顿挫的,随点鼓点念几句就领我们鞠一躬,念完经文,道人把垫在我奶奶床板下的稻草捆成一人形,然后点燃,放在水面上,随水流去,意味着我奶奶的灵魂能早登西方极乐世界。山里人睡的是木板床,床板上都垫着清香扑鼻的干稻草,又软又暖和,当离去的那一天,这些稻草和所有逝者的衣物都要在起水时通通烧掉,因为他们知道阴曹地府很冷的,得多带点,来御寒暖心。

  道人起水完毕后,领着家族的人原路返回。这时,我们家族嫁出的子女闻讯赶来了,都给奶奶盖上一床红色丝被,都要在灵堂给奶奶烧纸上香,还要哭灵。有的一哭就是几十分钟,数着奶奶的生平事迹哭诉,道奶奶的好,诉奶奶吃的苦。不是干巴巴的哭,是按一直古老的曲调哭灵地,特别的悲戚,震人心魄,触及内心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使人不禁随哭声而泪流满面。

  夜幕降临后,道人把灵堂里的长明灯填满了茶油,长明灯是不能灭的。大伯把好多木椅子放在灵堂外面,是给寨子里来听老人歌的乡亲坐的。唱老人歌是土家人的典型的习俗,也是土家人的特色。那种气场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只有当你正真置身其中时,才有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震撼。每当有人逝去,十里八乡会唱老人歌的都到场,一般有二、三十个人,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者。歌场就是一个世界,情感面对面碰撞的一个世界。老人歌的曲调高亢,激昂,粗矿,原始。当歌者开唱的一瞬间,一种岁月的厚重扑面而来,就像秦腔,就像河南梆子,这是属于我们土家人的声音,血性的狂野的原始的呐喊。随歌者每一次地捶鼓,所发出的“咚,咚,咚咚”,直入听歌的人心底。随着这质朴的鼓点,歌者嘶声高泣,声音在夜幕里的山谷久久回荡。当歌者唱到激情处,鼓点突然紧密,连密不断,“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歌者的鼓槌快速而有力,歌者的脖子青筋暴起,脸庞涨的`通红,但这曲调一直没走样,好的歌者都是现场编词,而且每一句都合辙押韵,唱逝者的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唱逝者的子孙孝字当先,这是歌者与逝者最好的一次面对面交流,这是在送逝者最后一程,这也是歌者在与逝者的子孙面对面的情感上的碰撞。一直要把逝者的儿孙们唱哭,唱跪在逝者的灵前。然后这些逝者的儿孙会给歌者敬上烟和酒肉,当然还有赏歌钱,往往唱的出彩,歌者的声音越好,那么得的赏钱就越多。如果说谁谁赏了多少多少钱,第二天就会在十里八乡传开的,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唱歌就得赏钱,赏的多就表示有孝心。那种曲调,那种声音一直就这样,从没改变,就像大山一样,永远的矗立在哪里。二,三十个人轮流唱,谁唱谁接鼓,一直唱到天亮,陪伴着逝者的遗体,陪伴着逝者灵魂,用歌声来表达他们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发自内心,真挚的,淳朴的感情。

  天刚刚发白时就得出柩了。随着道人的三声嘶吼“起不起”,站在灵柩两旁的八大金刚对天长啸“起-——起——起”,灵柩应声而起,道人顺势踢到灵柩下面的两张板凳,在一片"哦呵"声中,灵柩被八个后生用手抬到灵堂外面的空地上。接下就是用两根粗树干,土家人叫丧杠,一边一根绑在灵柩两侧,用肩膀抬到坟地。子孙们则拿着花圈,旗子在灵柩钱领路。每一个通向坟地的小路都见证着山里人的淳朴、憨厚和诚心实意。

  在通向坟地的路上,一场最具土家人的个性的抬丧开始了。这是血性与野蛮的结合。我想,常常说的野性湘西不仅仅是指湘西好出土匪,在我看来,湘西抬丧却是最能代表湘西野性的一直发泄形式。灵柩在中央,丧杠前后各有4名精壮汉子,随着高入云天的齐声“哦呵”,丧杠一瞬间上了肩。但凡抬丧,满村请人,不论你有何重要的事,只要你到年纪,抬的动,,都必须去。灵柩所过之处,除妖降魔,所向披靡。在土家人的眼里灵柩就是红丧,红丧是祈福平安的。随着此起彼落的“哦呵”声,红丧向前移动,不是抬不动,是前后抬丧的汉子在斗法。这是力量的比拼,是血性的象征。前面的汉子发力往后靠,后面的孩子拼死往前推,就像一场拔河,用的不过是硬梆梆的树干——丧杠。在送葬的队伍里有撒锣的,锣声一起,“哦呵”满天,遇水田就在水田推,你来我往,更有好事者捧起稀泥,牛粪往抬丧的人身上浇、涂,旁边观看抬丧的村民也不能幸免,被涂的浑身都是,不见了嘴脸。但谁也不会生气的,这是风俗。有一点是最重要的,灵柩绝不能在中途落地的,这是规矩,就算你压断了腰,也要挺住,不能让灵柩落地。往往抬到上坡路的时候,前面抬丧的汉子就会把丧杠扛在田坎上或者岩壁上,任由后面的人直立立的硬挺着,因为灵柩不能落地,后面的汉子不好法力往后扯,这时逝者的孝子孝孙会站出来,硬是用手用肩膀扛着灵柩前段底部,硬生生的托起,往坟地方向走。有时遇到下坡路,后面的汉子站了上风,会没命的往前猛冲,这时,前面的人会会把丧杠高高举过头顶,而所有的孝子孝孙会在丧杠后段扯住,不让灵柩过快,以免难以控制。如果前面抬丧的站了上风,前面抬丧的人会齐声吆喝“后面的没吃饭嘛,哦呵呵"。一旦后面的人抢到主动,后面的汉子会对天怒吼”前面不是夹的卵嘛,哦呵呵”。这这样,灵柩在此起彼落中慢慢的走向坟地。抬丧是原始的狂野的甚至是野蛮,这是力量和血性的较量,是粗野与发泄的体现,体现出山里人的精气神,体现出土家人那种永不服输的  劲头,敢做敢为的个性。那声声震天的吆喝,响彻云霄,也激励着我们土家人不停的往前走。

  灵柩到了坟地,逝者就入土为安了。这场土家人的葬礼也就落下帷幕。

  也许我可以这样理解,土家人的葬礼是湘西文化的一部分,是对历史文化一种传承,是野性与神秘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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