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女儿的幸福日子散文
我换衣服,女儿指着我的胳膊惊讶地叫道:“妈妈,你这里有块肉凹进去了,还有个疤呢。”我一看,哦,原来是小时候生毒疮动手术后留下的永久印记。
我给女儿比划了一下毒疮的大小,以及家人是怎样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按住我的手脚让乡里的赤脚医生给我切除了的情形,女儿直咋舌,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野蛮”的对待,她是一朵沐浴着阳光的娇嫩小花,被我如珠如宝地宠爱着,相较于同龄孩子,她显得不可思议地天真,令我时而想把她深深地藏起来,不让人觊觎我的宝贝;时而忧心忡忡,担心她在虎狼环伺的世道中吃亏上当;亦担忧她心的扉页染上墨渍,不复洁白如新。
她是无法重来的青春,无论怎样过都觉得虚掷;她是《诗经》中清丽的四言,怎样描摹都触不到原作的精髓。
是进亦忧,退亦忧。
女儿不知晓我的心思,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心疼:“妈妈,你那时候痛吗?比生我更痛吗?”
我腹部长长的疤痕她是见过的,虽然早已淡得只剩下一道白烟,然而每次坐在我身上撒娇时,她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那道伤,仿佛我是个瓷人,一碰就会碎。
这个春日的下午,在她稚嫩的语声里,我悄然微笑了。怎么会不痛?对于一个不足两岁的孩子来说,应该是人生中遭遇的最大考验吧。李子大小的毒疮,没有麻药,锋利的刀片划开脓包挤出脓水,再简单包扎。但是隔着三十几年的时光,疼痛的记忆模糊了,我无数次看到那个疤痕,眼光只如春风掠过湖面,轻飘飘地不着痕迹,完全记不得有过这回事。如今女儿问起,在她怜惜的目光中,我突然觉得当时的疼痛又回来了。我告诉她:“当然是割毒疮更痛,生你时打了麻药,再就是妈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你的'小脸蛋,痛楚便被喜悦冲淡了。”
女儿爱娇地在我的胳膊上蹭了蹭。
“你割毒疮时我在哪里呢?”
我被问住了。
那时候妈妈才一岁多,你在哪里真不知道呢。也许你是大气中一粒自由自在的微尘;也许你是一朵水汽凝成的白云,不经意间从妈妈儿时的天空轻轻飘过;也许你是一颗沉睡的种子,只待隆隆的春雷将你惊醒;也许你是晨光中的一只小鸟,在枝头唱着春天的歌......
你在哪里,在做着什么,妈妈真的不知道呢。
我自己呢?我又何尝料到日后会孕育一个小小的她?我何尝又料到小小的她如此细致体贴,事事以我的感受为先?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为人父母的没有子女缘呢。我是何等幸运啊!
“妈妈,我听说人死后会投胎转世,也许那时候我还在上辈子,还没有到你身体里面来。然后有一天,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便变成一道白光,变成小蝌蚪来找你了。”
如同枯瘦的树臂里孕育出来日晶光四射的花朵,甫一落地,发出第一声初啼的我将在27年后的一个春日遇到循着前缘转世而来的她。
到底是在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我和女儿便有了牵绊?是她曾有负于我,因此今生要承欢我的膝下彩衣娱亲?还是我亏欠过她,于是偿还给她毕生的爱?人与人之间的情缘又如何梳理得清?
窗外花香四溢,树叶四处投下它们幽幽的绿影,我突然有些昏乱。
“妈妈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小家伙将脸埋在我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有点昏乱了。
“妈妈的味道是怎样的?”
“像春天。”
女儿诗一般的语言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顿时只觉得胸腔里柔情四溢,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这孩子平日总是一脸淡定,反应也永远比别人慢半拍,看起来呆呆傻傻并无聪明伶俐,我却知道,在她心的沃土里埋藏着一方璞玉,因为不起眼,或许常被人误认作瓦砾石块,然而只需以爱的名义稍作雕琢,她便会蜕去泥胎,绽放出漫天的光华。
盘古创造了天地,天地创造了物种,女娲创造了人类,我创造了她,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发明。
不,应该是她成就了我。因为她,我的人生才变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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