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诗兄刘斌散文
20xx年的冬日,没有下过一场雪,几次凄厉的风后,严寒还是早早的降临在了关中大地。多阴晴少的天气里,冷,成了人们普遍的感觉。而这个冬天,对我来说寒意愈浓。
12月27日,农历十一月十五,还没有起床的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那边朋友语调低沉地告诉我:“刘哥不行了,已经送医院急救。”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惊,急忙抓起衣服胡乱穿在身上,牙未刷、脸未洗便冲出了家门。
赶到人民医院,找遍了急救室也没有见到刘哥极其家人,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打电话问先到的朋友,才知道刘哥“已经走了。”闻听此言,我愣住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看到刘哥遗体时,一向不喜欢流泪的我,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泪水,望着静静地躺在冰棺里的刘哥,一种难以言楚的痛感顿时漫上心头,遍布全身。
此后的三天时间,我和卫江、文博、吕琳、刘娟等几个朋友轮流守候在刘哥的身边,陪伴着这位不到50岁就不幸病逝的兄长······直到最后送走他。
刘哥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挚爱的家人,离开了他的亲人、朋友以及和一帮和他“臭气相投”的兄弟。刘哥走了,十多天来我的思绪始终走不出一个阴影。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连续几个夜晚,枕泪难眠,他的影子、他的音容笑貌不时的在眼前闪现。我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刘哥就这样走了。匆忙,太匆忙了。匆忙得让人无法面对这个事实,这个铁的、已定的事实!命运就这么无情,这么残酷。
刘哥走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深深的怀念,和无尽的思恋。
人的一生注定要遇到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人。有的是擦肩的过客,有的是因为某种机缘的短暂交往;有的虽认识多年,却始终停留在“认识”这个层面上。真正能够走进彼此心里,留下记忆、值得眷念的并不多。
在我的朋友圈里,刘哥属于这“并不多”中的一个。
刘哥,名斌,一个融诗歌于生命的人,一个“诗意地栖居”的人。他曾经写过这样一段文字:“对于宇宙、万物、生命这些浩渺而深邃的存在,我们唯有谦卑。因为谦卑而生敬畏,因为敬畏而生神圣,因为神圣而‘诗意的栖居’。感念于大野离离的野草,自然成为终极的归宿;崇尚于透析大地的江河,诗歌便是最好的精神家园。”在我所生活的这个小城,不大的文学圈子里,刘斌是值得尊重的一位兄长。对他的尊重,更多的缘于他对诗歌的认知和态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文学上他是一位真正的隐者、一位纯粹的诗人。
和刘哥的相识、相交、相知,也是因为诗歌,因为已经被这个时代冷落了的诗歌。记不清我们初识于哪一年了,印象中认识后即有相见恨晚之感,自然而然便走近了许多。应该说,这是一种情感交融,心灵谐和的必然。此后的日子,我们或和弟兄们一起驱车同游,享受沿途的风景和朋友相处的乐趣;或者坐在家里,谈拜伦、惠特曼,谈海子、骆一禾,谈文学的发展、诗歌的走向······
刘哥是一个个性鲜明,极有原则的人。无论是待人处事,还是读书写诗,他都坚持着自己。不媚俗,也不张扬,有着严格的“自我”意识。生活简单,且规律,工作之余就呆在家里读书、写作、听音乐。作为一个从事创作近30年的诗人,他既不加入任何协会之类的组织,也不参加各式各样的文学活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诗歌王国里,自足自乐。在社会上,除了和几个有共同爱好的他的“兄弟们”来往外,不喜欢和“闲人”交往及参与一些饭局之类的应酬。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相聚时,就坐在他家的小院里喝茶聊天。遇他有新作写出,他便会轻声朗诵,谈他的理解、他的思路。陶醉其间,完全一种忘我的境界。其情、其趣、其乐,非置身其中难以体会得到。
和刘哥交流更多的在于诗歌,以及与之相关的话题。他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从事诗歌创作,30年来始终以虔诚的心态阅读和写作诗歌,如他自己在一段自白中所言:“行吟、歌唱、抑或哭泣,这些世间最纯粹的语言源自于内心最深处的响动;简朴、象征、抑或隐喻这些最经典的表达方式则出于对缪斯和大师神往”。基于这种认识,他对报刊和网络上发表的一些无病呻吟或“批量生产”的诗歌十分反感,嗤之以鼻的称之为假诗、伪诗。每每谈到这些作品,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啥嘛?糟蹋诗呢。”可见他对诗歌的钟情和看重到了什么程度。而他的自得自足,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态度?一种不负人生的态度。
刘哥是个唯美主义者,这一点在他对诗歌的要求上表现得尤为明显。可以说,他的诗纯粹是写给自己的,从不拿出去发表。为此,我持不同意见。大约五六年前,我曾经建议他要把作品拿出去发表,“只有发表了,才能体现价值”(尽管这个价值微乎其微,几近丧失)。在我的鼓动下,他交给我一组诗让我处理。作品在一家刊物发表后,由于校对的问题,出现了两处小小的甚至可以忽略的的错误。当我送样刊给他时,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指出给了我,说“杂志社怎么这样粗心”、“大煞风景”。
20xx年5月,我想在市作协会刊《兴平文学》上给刘哥一个专版,把他的诗推出一部分,让本土的读者了解一下他这位“隐居在民间的诗人”的作品的风貌。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时,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说:“哥都老了,兴平写诗的人多,用年轻人的吧”。我明白他的`心理,他是不愿意“浮出水面”、想依自己的活法默默的写、自我欣赏的。在我的坚持下,一个星期后他精心选择了20首诗作交给了我。我了解刘哥的性格和他对作品的要求。因此,在排版过程中,包括限于版面稿子的在选择,每一处的变动、调整等我都和他保持着沟通。清样出来后,我反复校对了多次,拿去给他看,希望他最后再把把关。他大概看了一下,对我说:“哥眼睛不行了,看着费力,你弄好就行了。”
报纸出版后我专门给他送去了几份样报,第二天下午他即打电话让我有时间去他那一趟。放下电话,我估计到某个方面可能有了点问题。不出我所料,见到他时,他便说有一行诗句没有排列好。没有等我答话,他接着说:“也不怪你,你反复校对了好几遍,连续在版面上盯着,‘视力疲劳’,没有发现也正常,理解。”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从他的语态、他的神情上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满意和对我的批评。是的,校对不细导致出现问题,的确是我的失误,这不仅仅是对作者劳动成果的不够尊重,也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我当反思,当自责。
从这两件事上,可以看出刘哥的“唯美”,对作品要求的严谨,对作品的态度。这一点,恰恰是我所缺失的,是我需要向他学习的。
2008年8月30日,我们几个朋友相约出去游玩。那一天,刘哥十分高兴,说东扯西,谈文学、谈诗歌,一路上欢声不断,笑语连连。兴致勃勃,一身运动装的刘哥登昭陵时,突然打了个趔趄停了下来。稍稍停留后说:“弟兄们上吧,我在这歇一歇。”由于刘哥平时注意锻炼,体质不错。当时我们都没有在意,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大家继续登陵,留下刘哥一个人在陵脚下“守候”。
谁都没有,也不会想到,礼泉之行竟是刘哥和我们的最后一次出游。
从那个时候起,刘哥腿部的变化逐渐明显了起来,走路不稳,上楼无力,而且每况愈下,发展到根本不能独立行走。几年来虽多次去西安、北京等各大医院检查、治疗,然效果并不如意。近三年,他基本出不了门,大多数时间是坐在椅子上度过的。用他自己的话说“犹如一只困兽。”无奈之心,悲凉之情溢于不难思知。每次前去看望,交谈,望着表面上依旧谈笑风生的刘哥,我想象得到在这种境况下他那颗炽烈心其实是怎样的苦痛,想象得到他深沉而孤傲的灵魂是其实何等的煎熬!
······
如今,斯人已去,唯影像留存。
回忆起和刘哥多年来建立起来的深厚的友情,最伤痛和惋惜的是他过早的走了。他走了,再也看不到他熟悉的表情、笑貌,再也听不到他充满个性的声音和语调了。留给我们的只有深深的悲伤和绵绵的思念。
客观地说,刘哥在文学上并没有显赫的声名和过高的威望,甚至没有公开发表过多少作品。以世俗论,亦无成就可言。但他坚持着自己,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在思考,在写作,在走着自己的朝圣之路。他的这种写作,仅仅只是有着个人心灵或灵魂宣泄的意义吗?不是。我认为,他对文学,尤其对诗歌的认识和态度,恰恰是值得我们每一个写作者深思的。甚至,足以烛照我们,让我们自惭形秽。
刘哥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