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一世微凉散文
我颤抖着双手从医生手里接过他的病历表。走到那静悄悄的角落,我像断线的木偶,瘫坐在地上,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六十年前。
那年,我十五,他十六。我们的相爱并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浪漫,我记得他害羞的面孔,局促的表情像一阵清风般拂过我凉薄的心,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第一次约会。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我穿着白色的裤子,我们就好像约好了一样,那样的心有灵犀。坐在河堤边的柳树下,我望着水中的倒影,想象着我们的日久天长,他宠溺地看着我将雪糕吃得一塌糊涂。他会替我擦拭嘴角,会替我弯腰系鞋带,会背着我走过泞泥的小路,会为我准备精心的小礼物,会告诉我他将照顾我一辈子……
颤颤巍巍地走上铁索桥,看着锁心桥上那把刻着我和他的名字的锈迹斑斑的锁,我泣不成声。
本以为会和他白首到老,可是考上大学的我却来到了另一座城市,然后久久不能联系的我们分手了。这座城市不是我所熟悉的城市,人们不断地把社会的现实、社会的不公平摆在我眼前。他们教我抓住机会,抓住能让我依靠有权有势的人,爬到社会顶端的'机会。为了成功,为了不再因为钱而痛苦,我踏上了一天不归路,从那时候我开始明白,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后来,我有了权,有了财,可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寂寞,害怕得直掉眼泪,于是我学会了抽烟,终于我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类人。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很想他,可是我却不能打扰他平静的生活,我想,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十五年后,我无意之中得到了他已婚的消息,明明知道这是必然的,可当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难受得无法呼吸,我想,他一定可以快乐地生活下去。没有他的日子,我依然不会做饭,我的生活依然过得一塌糊涂,因为我一直未婚。两年前,我突然很想很想见他,于是我买了离他家不远的一套房子,看着他在院子里从早坐到晚,而我,亦在不远处陪他从早坐到晚。半年前,他接他的重孙回家,看到我苍老的面孔,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泪流满面。从那以后,黄昏下的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我。可是,命运为什么如此捉弄人?他只能活三个月了,他也要离我而去了。我真想从这锁心桥上跳下去,让那卷起的激流把我带离这个世界,我希望下辈子不要让我遇到他。
抬头,看着花白头发的他走上锁心桥,我想,我一定要让他快乐地离开。握着他依旧温暖的手,我像以前一样拉着他坐在河堤边的柳树下,吃着雪糕,在水中看着我和他苍老的倒影。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他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希望、下辈子、不要让我、让我遇到你、、、、、、”我哭了,我的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一样,一点一点地被吞没。他走了,他的儿子递给我一个日记本,里面写满了他要对我说的话。翻开一页:
亲爱的夕:你离开我快十年了,我好想你。家人在逼我结婚,可是我任然放不下你,我说过,我只想你做我的新娘,我该怎么办?
亲爱的夕:我已如我父母的愿娶了她,可是你在哪里?你把我忘了吗?没有你的地方怎么可以有我的家?没有你我怎么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你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只要一面就够了,一面,此生我将无憾。
亲爱的夕:今天我看到了你,年老的你依然那么漂亮,我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你。只是,你看到我不高兴吗?你为什么要哭?看着你的眼泪,我的心依然痛得不能自已。
亲爱的夕:我要离开了,可是我才见到你,为什么命运又要安排我离你而去?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我希望没了我,你依然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不要遇见我,我也不要遇见你,这样我们就不会心疼。还是不要吧,只要我记得你就行了,忘记你会让我难过。命运真会捉弄人,爱了一辈子,我居然只能和你相守半年。不过,也够了吧!我们说过要知足的,好歹命运让我在生命的最后又遇见了你。夕,我爱你,可是下辈子我不想让你再认识我,这辈子,你过得太苦了,有我一个人痛就够了。
日记本从我手上滑落,傻瓜,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后悔。你不明白,我也爱你,我宁愿做你生命中的配角。其实,我不苦,我只害怕再也追逐不到你的脚步,只害怕你忘了我,我的一生并不遗憾,因为我没有爱得只剩我一个人,我还有你,我还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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