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散文
这里的山不高,这里的水不鸣。今夜月下的群山,躺在村庄四外的黑里,是一帮散脚的醉汉,仰面朝天,没人看得清他们的容颜。天因而很大,像罩子罩住了黝黑的大地。有一个瞬间,我想象我是高高地站在了村外的山梁上,俯看到山凹里一片黑的村落,几盏火红的'灯笼零星地亮在村里。
在屋顶连成一片的村里,我抬头便望到了头顶的天。这是正月初七的晚上,村庄里洋溢着挥不散的年味。月不明朗,星星很厚,繁茂得像暑天大田里的庄稼,不透一点风声。一弯新月,挂在西边的山顶,为上弦,该是乡下的农人落在田里的一把镰吧。农人或许回家歇晌了,转头回来,便会挥这镰去把那庄稼放倒一片。
暑天的庄稼地是一幅翠碧的田园画,蓊郁得要滴下绿来,它在村庄的四周把庄子卷成一幅画轴。今夜头顶的天空,在村庄之上,网成一幅风景,银河高耿,有万千的星光漏下来,那弯新月在画幅的一角,印成一枚戳记。
记起另一晚,也是这样的灯火暗淡,星月浩繁,北斗斜斜地倚在东北角上,勺子把拄着地,要把勺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倒出来了,却是一满瓢的星星。我把它送给你,你把它盛进透明的玻璃罐里,笑着说,要珍藏一罐的幸运星。
身在大地上不同的村落,远隔了千山万水,你我彼此牵念。在相同的星空下,举头共望到那枚如弓的弦月,看它把月光的箭矢射向沉睡的大地。两注温暖的目光,在你我共望的这一刹交结。时空瞬间倒转,忘却了天上人间,只以为你,原来是咫尺天涯。
在两个地域风情完全迥异的村庄长久地生活,也许我们该是两只绵羊。多年以来,一直在各自的村庄边上悠然地吃草,看那季风从乡野间呼啦啦地刮过来,风吹草低。水足草饱了,便举目对月长咩。我们都被目光的绳子拴绑了,被弯月的手牵住,一路西行。后半夜,月亮掉下山去。在山的那一边,我们生起一堆篝火,坐在山脚下,叙旧,谈诗,喝酒,也抚琴狂歌。
酒酣兴尽,从月下归来。是一个人,独独小小的身影。彼时,村庄已睡着,没有了一丁点蝇头大的灯火,整村庄人的耳朵都贴着土炕,狗的耳朵都贴着大地,鼾声如雷,村庄正开始缓缓地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