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前的伫立散文
我印象中最常见的碑大概有两种,一则是书法碑刻,二则是墓碑,在这样的器物面前进行停留是需要有一些智慧和勇气的,因为当我们选择了与之面对就必然伴随着一种不由自主地强烈反思与深陷,当那种感觉奔涌而至的时候,我们的冲动和共鸣早已完全压制了理智,剩下的便是久久不平的剖析、感怀、伤痛、觉醒,是对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这种由一方石碑带来的丰富效应时常让我们深感疲惫和挣扎,所以我们不得不反复思量该如何与之面对。
最常见的石碑应该是墓碑吧,对于我个人而言,在这方面的感怀和思索是最多的。外公和奶奶病故之时,我分别处在中考和高考的前夕、没有去到灵前尽一个孙辈的孝道,只是在母亲的转达中生生的吞下了这个消息,八年后的今天仍不敢细细咀嚼。高一的寒假我随父母、舅舅一起回到了老家德阳为外公扫墓上坟,仪式结束之后,母亲转身淡淡对我说了声“留下看看吧,外公的墓碑上有你们这群孙辈的名字,也包括你的。”
外公的墓距家中的老宅仅百步之遥,坟丘不大更算不得显眼,唯一可辨认的标志便是墓前的'那座碑。碑呈青灰色,半米余宽、通身与我等高,上面以仿宋字体刻写着我外公的名号及他老人家儿孙们的姓名。这是外公离开后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视,我看着外公的名字和我自己的名字,二者的以那样近的距离出现在同一方青石之上,而被命名的我们却不再亲近。我不敢让自己想得太多更不敢让自己流露的太多,一次次紧皱着眉头、祈求寒风赐自己一份冷静,快速地离去又拂去眼角留下的泪痕。十分钟前的扫墓中母亲和两个舅舅都落了泪,我不忍心再用任何一丝过激的行为去强化这份痛楚,毕竟,比怀念更重要的事情是让存在的亲人更加幸福和快乐。
今年除夕前后,在老家德阳闲步间找到了从未留意过的一个墓群,离老宅只有一条马路宽的距离。墓群占地仅千余平米,却竖立着数十块形状各异的大小墓碑,与外公隆起的的茔包不同,这里的墓葬布局更像是一座陵园、真正的标识只有那一块墓碑,碑上写着故去之人的名号、亲属,碑后或有一则数百字的碑文。我心中的苍凉要比悲伤来得多些,纵横数十载最后容身不过数尺之地,阅尽春秋事值得一提的精华不过一石文,而那些连碑文都“不值得”
一写的人最重要的符号只剩下儿女尊称的一声“显考”二字了和这一座被盼望永垂不朽的石碑,这也足以成为许多人生命最崇高的理想和归宿,如果生命的价值注定与一些华丽的字眼无缘,那就盼着儿孙在每望自己墓碑时可以感念垂泪。
较之墓碑的特定作用,在碑的概念和范畴中更为常见和重要的部分应该是普遍意义上的纪念石碑,将这样的现象放在墓碑之后谈论是有必要的。广义上的碑刻即是将书法作品刻写于石碑之上,书写之人笔走龙蛇、墨润黄笺,再由刀斧之匠凿诸青石,如此便将文字之形与文中之韵全然隽永。如果说墓碑祭奠的范围还仅仅局限于至亲远祖,那碑林之中的石碑供奉的就是我们这个民族一脉相承的文化原点,当然,这样的缅怀和追思需要付出的精力、心思以及情操要远远比墓碑之上称呼一声“显考”要多得多。所谓碑林,从通俗的角度理解就是石碑聚集之处,所集石碑内容皆是历代书法名士所写的,许多地方都将这样的展示作为人文特色的重要部分,故而中国被称之为“碑林”的地方实在是不少,有些只是某处大景点之中的一角小小附属、不及西安碑林藏品之九牛一毛,有些只是近来十年为了增加自认为的文化底蕴而赶工修立的。我为题字之人而景仰,更为集碑之人而感动,题字之人所题之词往往看重内容而“轻”于形式,正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微醺挥洒而非端正刻意而为,故而这些“随意而为”的笔墨珍宝是需要靠后世代代呵护才得以流芳千古,显然,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许多人是付出了颇多的艰辛和心血的。即便这样的设立有时确实带有几分面子工程的功利和浅薄,至少值得欣慰的是人们还觉得尊重文化是一件光荣和值得“炫耀”的事情。
怀谦卑之念立石为证,是所谓碑。立下的石镌刻着我们的思考与回忆,以及有此二者交织形成的那些有关根本命题的探索与追逐,回味着过往、探索着未来,二者的就在这一方青石之上作出最完美的凝结与衍生,走得太久便应该停下看看、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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