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子散文
眯子是个打井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爷爷家的院子里,他穿的很烂(用村里寡妇的话来说:“他的黑裤子实际上就是他在煤堆里坐黑了的屁股蛋子。”),一只眼睛是瞎的,据说是小时候他家养的猪从栅栏里跑出来干的,我似乎可以想象当时的惨状,一头黑猪从栅栏里冲了出来,将一个小孩子撞翻在地,前脚踏碎了小孩儿的眼睛,后脚碾碎了小孩的胸膛,一口咬掉了小孩儿挣扎的手上的三只手指头。这似乎是一场悲剧,但没读过书的眯子却有着司马迁的精神,在逆境中崛起,所以在那个健全人都打不好水井的年代,眯子一个人托着残损的手,眨着一只眼睛,用塌陷的胸膛顶住钉锤,硬生生开出了村子里三分之一的水井。
“眯子,吃油条啊!”
眯子憨憨的一瘸一拐的走到早点铺子,跟老板要了两根油条。
“多少钱?”
“八毛”
“八毛可不行,老吃你油条,给便宜点!”
“这样吧,你给多少?”
眯子好好想想,又有些犹豫不决地说“这样,我也不吃亏,你也不吃亏,给你一块!”
老板惊讶着,而眯子却似乎是害怕老板反悔似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钱放在桌子上就匆匆忙忙忙的跑了。
后来才知道,不光吃油条,眯子打井也是这样的,邻村二筒子家打井找眯子,二筒子愿意出一百块,但眯子硬说自己吃亏,非要七十才肯打井,七七八八说了一堆理由,又是出村子,又是设备需要保养的,二筒子拗不过他,只能出七十,眯子高高兴兴的去帮他打好了井。
那年冬天,我从省城回老家看爷爷,途径眯子家,顺道去拜年。
“眯子叔叔,过年好!”
“好,好,好!回来看爹爹?”
“恩,回来看爹爹,也给你拜年!”
“好孩子,真好,好好读书,长大了有出息”
眯子摸着我的头,他的两只手指头抹在脑袋上面痒痒的,但我却能真切的`感受到那只没有摸过书的手是多么慈祥的抚摸着一个读过书的脑袋。
后来也问过母亲关于眯子的事情,提到眯子,母亲只是叹气,说他是一个好人,打小就没了妈妈,后来被家里的猪糟蹋成那个鬼样子,爸爸也把他扔了,他靠着吃垃圾一点一点长大,这辈子也没有读过书,更不认识几个字,他曾经偷偷的跑到村子里的学堂旁听过一节数学课,所以深刻的记住了的顺序,在他的字典里,九就是最大的数,但她从来没有找人开口要过九。
后来呀,自来水进了农村,家家户户都把水井给废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找眯子打井,时间一长,大家忽的想起来好久没有再见过眯子,同样又是一年冬天,几个孩子玩炮仗闯进了眯子的家,红色掉漆的门推开后是好多大大小小的井洞,眯子就坐在井沿上静静地抽着烟,两根手指在地上划拉着,眉头紧锁,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孩子们走近,眯子像看到救兵一样,拉着孩子的手,“这个数算下来是多少?”孩子马上得出答案,大叫一声“九”。眯子挠挠头,叹了口气,我猜啊,这也不能怪他,九大概是他这辈子算过最大的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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