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散文
世上的一些词句,是有着特殊的意义,有着刻骨铭心摇撼心魄的力量的。战友——于我便以一种近似神圣的方式,牢牢占据着心的夜空,让我时时感受到被簇拥,被照耀,被温暖的幸福。
脱下军装快十年了,带回的几件衣服早已过时,难得再穿了,但那种在一片绿色的氛围下结下的战友情义,却如同浸透了皮肤,融进了血液,无法丢失和忘却。至今走在路上,遇见在一起说笑着的军人,总不觉放慢脚步,以一种期待和宽慰的心情望着他们,心里说:你们是否知道彼此间现在的关系是多么珍贵,是要永留在心里,永不会磨蚀的呀。同窗几载的关系也是珍贵的,但不能代替战友;同事之间倘若交了朋友,更是难得,但不能混同于战友。事实上任何一种感情无法互相替代她的,便是令人昏眩、使人颠狂的爱情,也不能。
战友在一起聚会时,胖子说:“我们把一生中最单纯、最壮丽、最浪漫、最有色彩的青春时光交给了军营,也彼此做了融和。”战友,是用几近透明的胶质凝成的情义,岁月怎样的打磨,却只会使其越发显露出光彩来。
那时候我们都十八、九岁,整日里被热血烧得无法安宁,一身汗水扔到那里都不觉浪费。记得刚到部队,面对白山黑水的世界,我们茫然四顾涌上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小在一块玩耍的伙伴,一起晃晃当当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的“老乡”,被分到各处,隔了几重山、几道岭,我们不知,不知便产生了等待的理由,一遍遍猜想的理由。多么漫长啊,日影一丝丝爬上高高的树梢,泪就艰难跋涉了整整一个星期,以至于相见时已无语无泪。但当我们知道彼此离得并不远,便笑了,而且一直凝固到今日每次相见的时候。
盼着星期日,盼着无忧无虑的聚会,一日日的连接竟然有了心灵的感应。谁昨日挨了批评正苦闷难耐,今天就准有战友打来电话;谁白天接到家信,晚上准有人前来分享;既然一穗玉米可以几粒几粒分吃,烦恼和欢愉也该一份一份承当。谁的父母来了,离着多远也要赶去看望,争着买空军人服务部仅有的几样罐头和血一样红的葡萄酒。谁探亲归队,立即会成为备受拥戴的使者,吃下的每一句话都如蜜一般甜。多少次走在相会的路上,听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依呀依呀”的`足音,说是家中的门扉在一启一合,说是老井的吊桶在一升一降,说全都不是,是战友正迎面跑来,拐过山角,果然就急匆匆扑来一队熟悉的身影。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怪又不怪,巧又不巧。
也有盟誓,写家信要集体遵守报喜不报忧;也有默契,出外闯了祸咬紧牙关也决不出卖兄弟;也争吵,刚说了从此不认识,十分钟后又是兄弟;也犯纪律,名单上会念出一大串老乡的名字……
军营多山,山上多树,山顶上却有着一盘天然石台,“拳打卧牛之地”,那石台便是我们的歌坛了。或站或坐或卧,或吼或哼或歌,一遍遍唱“青青白桦”,唱“凌河边、白杨树下……”常唱得鸟无言树不语,常唱得一个个热泪淋漓。
未曾共盖一床思乡被,怎会感悟战友情;未曾一只勺子舀汤喝,怎会体味战友义;未曾雪地滚坡,冰洞拥过,又怎能理解战友的金贵。
在军营时,战友便是战友,复员后战友又做了朋友,但我们互相之间或是对别人介绍时,都只愿称呼战友,只说战友、战友。战友,在我们心中是那样崇高,那样神圣,虽然我们被世俗的经纬围困着,被生存的困惑拨弄着,但这只会使战友的情义越发显得难求,越发显出了真纯,犹如沙漠中唯一还制造清新气息的绿洲。我们决不肯轻易转让战友的称呼,努力固守着它原有的纯洁不受玷污和亵渎,使其不至于象“坦诚”的观念一日日贬值。军营花去了我们太多的天真,以后茫茫人海便再难寻觅单纯;青春的快乐我们一次饱饮太多,此后便再难沉醉。所以我们:
哭亦对战友!笑亦对战友!
成亦对战友!败亦对战友!
还记得离开部队八年后的八月一日,我们终于又一次相聚了。有的人胖了,有的人瘦了,有的几年不见就老了许多。每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了变化,只有一样是相同的,眼里都燃着一团赤诚热烈的情怀,仿佛那军营的白雪一直被装在心里,依然洁白如玉,依然纯净如泉,依然灿烂如霞,依然炽热如火。望一眼战友,刹那间已年轻了十岁;叫一声战友,血已沸腾,忧烦无了踪影;想一想战友,泪水再也无法拦阻。于是,以班、以排、以连、以营,以全体到场的战友为单位,叙军营趣事,谈别后余情,直说得口干舌躁仍觉得不过瘾,便唱,把军营里的歌翻来覆去唱个遍,也不行,再喝,直喝到饭店老板再不肯上酒,还是不行,去湖中,水上水下搅起一阵阵波涛,仍是不行,只好燃烛换酒重开宴,直喝他个星斗满天、地覆天翻。
然后,激动着道别,默默回到社会上各自的角落,回到妻儿老小身边,数着一个个流水的日子生活。在心灵深处,静静地守望那一隅星空,感受幸福的照耀和蕴籍。
拥有众多战友该怎样让人嫉妒,又该怎样使人骄傲。我的兄弟般的战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