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鞋散文
宿城的中心地带耸立着一座天桥,圆形的,桥的四只大脚稳扎在四个路口的拐角上,被人们形象地戏称为“鏊子桥”。有了天桥,城市的交通压力缓解了许多。每天都有很多人从桥上通过,有城里人、乡下人、求职者、乞讨者……当然还有我。
我多数时候只是一个漫步者,每天傍晚,从很远的乡村下班回来,不想立刻回家,就把自己完全淹没在人海里,充分感受城市的喧嚣与繁华。从天桥上经过时,我时常会故意停下脚步,俯瞰桥下往返穿梭的行人和车辆,猜测他们要去哪里,都在忙些什么。
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天桥下多了一道风景——擦鞋工,大约七八个人的队伍,服装统一,并排而坐,面前摆放着简陋的工具箱。也许他们早就存在了,就像街边树下那些修车的卖气球的一样,只是我没在意而已。
他们的工具箱跟三哥的很相似。三哥是家乡的剃头匠,整天背着盆架手提木箱遛乡理发,盆架上滴溜着长长的镗刀布,广告牌似地随风飘摇。当初,父亲鼓励他去当学徒时,三哥不同意,说理发的活儿有点低贱,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擦擦鞋吧?一会就好。”招揽顾客的声音又传进耳朵。大概是三哥的原因,我突然决定走下天桥,去擦一次鞋。说实话,对这种方式的擦鞋,我在心理上是排斥的,总认为过于奢侈,再说了,往那一坐,让别人低头为自己擦鞋,也不是多么雅观的事情,甚至还有些许的不尊重。
正巧有个空位,我有些忐忑地坐下来。擦鞋工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可能是长期风吹日晒的原因,面色黝黑。她微笑着拎起我的一只裤脚,放在脚架上,接着往鞋子里塞着隔挡纸片,动作很熟练。她不多说话,只顾低头干活。我欣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去污,抹油,上蜡,打光,有条不紊……
没想到,擦鞋的感觉挺好,那一刻,仿佛被人伺候着,有点像儿时电影中享受着女佣捶背的.地主老财。“你这鞋子很好,要注意保养。”她直直腰,微笑着提醒我,这微笑和三哥理发时的微笑一样,让我觉得亲切。
三哥学会理发后,承包了附近几个村庄,农忙一过就登门理发,蓬头垢面的乡亲们经三哥一阵拾掇,马上变得眉清目秀起来,许多人争着给他点烟,或留他吃饭。理发不仅让三哥尝到了自食其力的喜悦,也验证了父亲的那句话:“不偷不抢不作恶,出力吃饭不丢人。”
擦鞋不也如此吗?可以养家糊口,而且理直气壮。如同那些垃圾搬运工、下水道清理工……他们都在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默默无闻地创造着幸福,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鞋子擦好了,旁边的一位擦鞋工催促她说:“别擦了,赶快去医院吧,你那男人早该着急了。”我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她平静地解释:“没啥,卸货时从车上摔下来,骨折了。”她边说边快速地收拾工具,然后一阵风似地走了。她那同行叹了口气对我说:“她俩孩子,一个大学,一个高中,负担可不轻呢!”蓦地,我心里涌出几分沉重。
从那以后,我每隔十天半月就去天桥下擦鞋,几乎每次都是让她为我擦,尽管有时鞋子不是太脏,尽管每次擦鞋回到家总要遭到家人的责备,但我还是执拗地走过去,坐到她面前。她仍旧冲我笑,和往常一样不太说话,我也不说。
擦鞋时,我喜欢抬头看看对面的天桥,天桥上熙来攘往,繁华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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