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小山村散文
我的老家住在一个叫“大坑”的地方,这里地处江南丘陵的深山里,二十几户人家,百十来号人口,一栋栋黄土夯筑的房屋散落在山旮旯里。小时候,印象里的小山村也还算热闹,在这里生活了世世代代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红白喜事大家相互帮忙,过年过节气氛十分热烈。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小山村却渐行渐远……
老家田少山多,能耕种的土地东一块西一丘地散落在河谷沟壑边,平均每人也就半亩田,辛苦耕种一年,大多数人家也就只够口粮。所以,靠种田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村民们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垦山上,因为山场面积大,山上生长着大量的杉树、松树、毛竹和油茶树等经济林木,只要你有一身的力气,加上勤快一点,解决温饱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一年四季在山场上打拼也是十分危险的,村子里十有六七的村民都不同程度地因砍伐木头受过伤,不是断腿就是伤手,有的还落得个终身残废。加之经年累月地只知砍伐,没有栽种,如今山场上的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了。随着父辈们的逐渐老去,年轻一代的不断远行,原先种植双季稻的田地,有不少人家为了省事已经改种一季了。原来茂密的油茶林,由于得不到垦复也渐渐荒芜了。这也就难怪每次回家,父亲都在念叨,以后那几十亩山场都不知道该由谁来打理了。
山场田块的荒芜,我想还是事小。更重要的是小山村里的客家方言也在渐渐消失。自打记事起,从曾祖父一直到父亲和我们兄弟这一辈,大家都是说着客家方言来交流。特别是父亲他们那辈子以上的人,由于接触外面的世界很少,至今和外人打交道都用方言,偶尔几句普通话也是十分拗口。到了我们这一辈,在外读书、生活、工作,人人都会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客家方言也只是保留下来的一种母语而已,只是碰到家乡的熟人,才会说上几句。可是,到了我儿子他们这一辈,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如今,小山村里百分之九十的小孩,不是从小跟着父母在外面读书、升学,就是随着爷爷、奶奶住在县城里,他们除了会说普通话以外,客家方言恐怕连听都听不懂。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山村里出来的人还到底会不会说客家方言也都很难说了。
随着方言一起流逝的还有我在老家的一些童年记忆了。以前,每年的正月十五,山村里都要举行一种叫“打龙灯”的仪式,抒发新年的喜庆,祈求来年的丰收。老家的龙灯其实叫草龙,是用稻草扎成五段圆柱形,每段插上点燃的线香,由五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举着,伴随着乐队音乐,在夜空中上下翻滚地飞舞着,宛如一条游动的火龙,煞是好看。龙灯队伍先是在生产队仓库前的禾坪上开始起舞,然后在一群半大小孩的簇拥下,挨家挨户一路舞过去。每到一户人家,主人都要点燃鞭炮,拿出糖果,迎接舞龙的队伍,场面温馨而又热闹。如今,年轻的`小伙子都外出打工去了,虽然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来与父母团聚,可还没到正月十五就都返回城里去了,要凑齐一个龙灯队伍,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村里已经四、五年没有举行过“打龙灯”的仪式了。
还有,村口那座榨油坊也只留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家乡连绵的山脉,低矮的山岗,十分适合油茶树的生长。榨油坊里有一个大碾盘用来把烘干的茶籽碾碎,厅堂里横卧着一棵满身油污的大香樟“油槽”,房顶上悬着一根长长的棕树干,拳头般粗的麻绳吊着一根前面包着铁皮的撞锤,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榨油师傅将蒸熟的茶籽粉末倒在一个个底部垫着几根稻草的铁箍里,用赤着的双脚熟练地包着胚饼,然后将胚饼齐齐地码放在“油槽”里,塞入木楔子,在两个助手的帮助下,将5米多长的撞锤用力地往后拉,再朝前重重地撞在木楔子上,几下撞击之后,热滚滚、黄灿灿、亮晶晶的茶油便从油槽里沽沽流出来,然后欢快地趟进一个大铁锅里,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大菊花,村民们辛苦劳作一年而产出的茶油就是这样出来的。后来,村里的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一些老人顽强地维护着山村里的一点生机。不知是气候原因,还是对油茶山场打理得不够,村里油茶产量日趋减少,一年不如一年。原本破旧不堪的榨油坊再也经不起岁月的侵蚀,几经多位村民的承包也拯救不了它残败的命运,布满青苔的瓦片和发黑的旧木料卖给了村外的老板,夯土筑就的土墙残缺不全,摇摇欲坠,香樟油槽风吹日晒,一年年地腐烂下去,彻底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榨油坊的记忆也渐行渐远了。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小山村。但我会永远地记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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