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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城里一株爬山虎散文

时间:2021-03-31 19:57:0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我是城里一株爬山虎散文

  我赖以安身的地方,位于县城临赣江的文明路。这是一条鲜为人知的路,它的前身不过是一段河堤。我倚靠着当年毕业分配时省城某所中专学校开具的一张派遣证,在县城派出所几经周旋,才得以落户于此。从派出所大门出来,我长吁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百年大事。我告诉自己,我从此开始做城里人。

我是城里一株爬山虎散文

  多年之后,我偶然得知,不知哪个环节的失误,我户口簿上登记的住所写的是“人民路”,并非官方命名的“文明路”。“人民路”是一条压根就没有的路,也就是说,我生活了多年,在户籍制度的法定意义上,并没有常居县城的依据。换句话说,我只是借居县城的一个“暂住人口”。

  一直以来,我不得不佩服我的父亲,他能下定决心在县城建一栋房子,实属不易。当年在家务农的父亲说,我自己或许只能在乡村呆一辈子,但我的儿子可能会成为城里人。这句话在不久便得到了应证。尽管这座城对一个冒然闯入的农村小子有着本能的排斥,比如落户登记时的阴阳差错,比如初来乍到时的水土不服,比如当地居民对外来人口的本能抵制,等等。但我犹如一颗随风而来的种子,不经意落在了都市一角,隐在暗处,经历风吹水泡,开始默默膨胀、萌芽、并缓缓生长。

  从山村流浪到省城,再从省城迁徙到这个县城,这一切发生于九十年代中后期。这是典型的七零后时代。当年身边有着一群同样经历和命运的人,我们如循季往返的雁群,从不同方向起飞,却在半路集结,列队,最终选择飞回到同一个城市。

  对这样一座城,我既熟悉又陌生。更多的时候,我活得像一条鲁莽的鱼,惶惶然溯水而上,继而随波落入了一个幽深的潭,探头环望,潭水平缓,潜水而下,又暗流四伏。

  初入县城那会儿,单位的老办公楼坐落在城西郊区一个废弃军营,那是当年援建万安水电大坝的武警部队留下的几排平板屋。偌大的院子里,闲置着几块空地,其间长满了杂草。单位距闹市街道有几公里之遥,下班铃响,同事一哄而散,整个大院顷刻间便只剩下我和看门的大爷。

  寂夜无边。在临办公楼的一间平板房里,我守着一个收音机为伴。此时,文学细胞在寂寞潮湿的空气里如野草般疯长,愁绪和怅然交织的情绪泛滥不堪,又被我暗自收拢,凝在一张张稿纸上。次日破晓,我徒步二十分钟,满怀希望地把它们推进绿色的邮筒。午夜时分,我便趴在床头,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准点把收录机的频道对准江西电台的“星港之夜”和赣州电台的“芳草地”。当我的文字通过电台主持人充满磁性的嗓音诵读出来,在宁静的夜色里回荡,我的心里充盈着不可名状的激动、欣喜和满足。我视其为天籁,把它们一一录存下来。在月光如水的夜里,在细雨淅淅的午后,在疲惫劳顿的间歇,我一遍一遍地打开收录机,放给自己听。间或,我的文字还会在一些报纸上印成铅字。我也把这些视为宝贝,裁剪下来,粘在笔记本里,细心珍藏。

  那段时间,我几乎足不出户,如一只初来乍到的猫,小心翼翼地躲在城市的边角,步履谨慎,目光游离。潜意识里,我只当自己是借城市一隅赖以安身的外来客。所在的单位距城中心只有几公里,我却每每觉得自己身处千里之外。

  直到我父亲在县城文明路某段荒坡买下一块四方的宅基地。一块具有象征性意义的土地,却让我游荡的心仿佛有了归属。房屋尚未开建,我的内心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二十世纪初的某个年底,二十七岁的我邂逅了生命中的另一个人,结束了疲惫不堪的单身。彼时,父亲选定的那个四方宅基地,已经铺盖上了一栋四层砖瓦楼。我用它做了我的新房。

  像县城的大部分楼一样,我家的院墙厚且高,把私有空间围得水泄不通,让一个家显得讳莫如深。我走进院子,关上铁栅门,顷刻便遁形于世间。大部分时间,我隐匿于身边这个都市,仿佛不曾来过。院墙太高了,踮起脚也不足以看见邻里的脸。唯有夜幕降临,才能从窗台透过厚厚帘布映出的昏黄灯光里约莫揣测出屋里的动静。在乡村,温暖的炊烟能彰显一个家的能量。都市没有炊烟,只有从窗口呼呼喷出的油烟。炊烟通过高高的烟囱袅袅往上,在缓慢的节奏里诠释出生活的温暖。油烟则从排烟扇或是抽油烟机里横喷而出,甚至直通下水管,透出的是逼仄灰暗的气流,呛人耳鼻,让路人避之不及。

  所幸,属于我的私有空间里有一个近百平米的院子。这里存有乡村的气息。妻子取来铲子和锄头,除去表面的沙石,把湿润的土翻过来,整理成畦,栽上辣椒茄子,大蒜香葱。不久,绿色开始在院子里蔓延,饶有趣味的袖珍菜园雏形初现。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迎接自己的除了冷硬的墙体和家具,还有泥土、菜花和绿叶的芬芳。这久违的紧贴土地的芬芳,让我重新感受到母性的柔软。

  大多数时间里,我在往返于家和单位的途中,被车流和人群簇拥着,往前或往后,身不由己,如漂在水面的一叶浮萍,不着边际。走在街上,与一些熟悉或众多陌生的人擦肩而过,穿过喧嚣的过道,回到家里,和我在终点会合的那个人,只是最熟悉的那个女人。

  不止一次,一个人在院里,仰头而望。视角的范围被切割成不规则的方形,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突然显得如此吝啬。怅然若失间,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念起乡村旷野的大地和天空,想念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头圈养的羊。

  终于熬到夜黑,回到卧室,拧亮柔和的台灯,靠在沙发上看看书,焦躁的心开始静下来。宽带速度不错,适合网上写作,收发邮件,浏览新闻。一旁的冰箱里有超市购回的新鲜果蔬和饮料,随手可取。这时,我又开始为身处都市的便捷和信息通畅而庆幸。日复一日,我的情绪在白天和黑夜之间,交替更换,或喜或悲。

  自然,那些围绕着我的另一些无法逃避的琐事,也如蛇一般纠缠着我,比如岗位和职位的变化,工资的涨跌,孩子的就学,父辈的病患,包括其他一些能预料或不能预料的事情。所有的这些,都成了我城居生活的内容,影响着我敏感的神经。时光如河,这些琐碎的事物,随着我的年龄一道,顺流而下。

  又一个安静的夜,我像往常一样,来到四楼,把一家人换下的衣物放进洗衣机里。间隙,我独自趴在凉棚栏杆上看月亮。月光皎洁,如洒落的清辉。无意间,我的手突然被轻轻地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株爬山虎,顺着墙体偷偷爬到了我的眼前。透过月光,我惊讶地看到,整面后墙密密麻麻都是爬山虎。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些爬山虎何时在墙角安家落户,生长攀爬,转眼就布满了整个墙面。

  我面对这密匝匝的爬山虎,呆立了许久。在这座城里,我又何尝不是一株爬山虎呢?!

  【重游田北】

  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田北。这个驻在我溢满乡情的心房里的小村,一长段时间里,成了我牵系神魂的梦。

  周末,冬阳正暖。从县城住地出发,驱车半个多时辰,便和田北亲密相拥。抬腕看表,恰好上午九时许。下车时,看到村口的小广场已经停靠了好几辆挂着邻县牌照的车子,其中还有两辆标注着吉安市某旅游公司字样的豪华大巴。显然,这个大好的晴冬吉日,早有人先我一步,来到了田北。

  此前,已经受邀随市文联采风团来过两次田北。或许是统一组织的活动行程过于紧凑,形式有些拘谨,脚步匆忙间,我无暇顾及一路的细节,返程后,心里总觉得留有些许遗憾。于是,再次造访田北的愿望愈发强烈。

  我是想着,要独自,或是单个家庭,以安静闲情的`姿态,去看看田北。如赴一场优雅的约会,要在有阳光的日子,身无公务羁绊,携一份澄净的期许。这种心境,才配得上田北柔美清雅的本色。终于等到这样一个周末,风轻云淡,阳光大好。于是,我来了。

  仿佛应了私约,田北宛如一个纯情村姑,羞红着脸,站在那里等我。错落有致的古樟,是她尚未扎束的辫子;平缓如镜的丹青湖面,是她素洁的脸庞;绕村而行的小路,柔成她纤细的腰肢。这样的田北,有着朴素的质地,乡土气息的底蕴,只是配上碎花的衣裙,施以淡妆,便出落成大家闺秀的模样。田北的这种华丽转身,来得恰如其分,不做作不唐突,如一幅端庄秀丽的画,呈现于世人面前。

  我收拢思绪,绕丹青湖缓缓而行。湖水恬静,偶有微风拂过,泛起一丝涟漪。忽而,一片落叶带着霜花飘下,坠在脚底,沙沙有声,如诗人的耳语。间或,有古朴典雅的亭榭用于小憩。拿起手机,只恨取景框过于狭窄,不能一口气把田北的曼妙景致全都摄存下来,带回家去。放步百余米,湖面凸起的一块巨型奇石令我惊讶不已。其色深褐,形状与龟神似。细细端量,从型体和形貌上看,与印象中古书里描绘的千年神龟无二。

  我不知这块巨石的出身。但我揣测,这必定是一次奇缘。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典籍里,龟能吸取山川灵气,素有吉祥长寿,招财纳宝之寓意。偶与友人聊天,谈及田北,了解到这块巨石的来由。果然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我不竟感慨,那是怎样一双睿智且充满慈爱的目光,才能够从深山乱石堆里,一眼就遇见这方神龟巨石。这块巨石跋山涉水而来,盘踞于丹青湖一角,守护着画村的日日夜夜,也守住了一方人情和古风。

  徜徉在村庄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依庐陵古风而建的一栋栋方形建筑。四周静谧幽雅,绿荫掩映,仿佛世外桃源。落户于此的是手执画笔,面容憨厚的农民画家,他们是田北最忠实的伙伴。和画家的闲聊中,分明感受到他们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和幸福内心。的确,纵使画家有着极其浪漫的禀赋天性,也不足以预料自己能走进一个现实的桃源仙境,能有如今的惬意生活。陶渊明在魏晋构建一个令人神往的化境,不过是虚梦一场,梦醒则物散,再也找不到重返的路口。眼前的田北则是智者贤人打造的现代古村,只要你喜欢,无论你来自哪里,都可以尽情在这里抚琴作画,休闲观光。

  正当我准备返程的时候,一群来自吉安阳明小学的小朋友在几位老师的带领下迎面走来,其中一位老师曾经在万安工作过,和我熟悉。见到我,她甚是高兴,拉着我向孩子们介绍,说我是个作家,末了,还硬要我现场给孩子们诵一首诗。我实在拗不过,憋红了脸,接过老师递来的话筒,给孩子们读了这么几句:

  “冬天的风

  吹在田北的天空

  一点也不冷

  走进村庄

  我们学画,摘菜,嬉戏

  这里是色彩的世界

  这里是艺术的天地

  这里是欢乐的海洋”。

  老实说,我压根没有诗性的细胞。我也明知这所谓的诗,来得有多蹩脚。但掌声依旧热烈。孩子们稚嫩的笑脸,如一朵朵艳丽的花儿,在我心里绽放。

  从田北出来,已到晌午。日头正艳。回眸望去,整个画村映在明亮的阳光下,愈发显得精神抖擞,秀丽风光。算来,在田北逗留的时间,已有近三个时辰,却仍觉得意犹未尽。我想,这样的田北,有理由相信,她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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