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儿散文
秋雨连绵,已经好几天不能出门。平日里那点观雨之心,赏雨之趣也都在这将近一周雨水里浸泡的百无聊懒,索性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发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突然院子里飞来几只小麻雀。它们浑身湿淋淋的,颤巍巍抖动着翅膀,一字排开站在那晃晃悠悠的电话线上,左顾右盼,吵吵闹闹起来。“妈妈,您说它们冷吗?饿吗?”。不知啥时候女儿也站在我旁边。“您说它们是不是在讨论哪里更温暖,哪里有食物?咱们如果丢一点面包和小米啥的,它们看见会下院子里来吃食吗?”。还没等我回声,风风火火的女儿早已经把些面包片撕碎了,悄悄的掀开门帘扔在了院子里。
我没有责怪女儿,反而觉得她今天的“助纣为虐”行为十分可爱起来。她蹑手蹑脚,神神秘秘扔面包片的神情里俨然又是一个童年的自己。于是和女儿说起小时候和这些既爱又恨的麻雀们之间的那些琐碎。可别小看这些“尖尖嘴、穿麻衣、蹦蹦跳”的老家贼们,在我的童年生活里可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呢。爱麻雀也无非是它不仅给童年的我们带来无限欢乐,而且还是我们在那个贫苦年代里“打牙祭”的美食。一根木棍,一条麻绳,一只竹箩外加一把秕谷,整个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日子,这小小的麻雀儿就成了我和妹妹的快乐所在。饥饿难奈的麻雀们经不住那一把秕谷的诱惑,生生的被我们逮了,然后用和好的泥巴糊了满身,放在灶火里烤……正说得意犹未尽。却看到女儿脸上的表情不那么自然了:“你们好残忍,麻雀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啊!”。
“鲁迅先生不也这么做过的吗?”。我一边为自己辩解伟人也曾经如此行为云云,一边想这整天被“奥利奥”和各种薯片麦圈以及“麦当劳”“肯德基”“必胜客”等包围着的90后们,的确无法理解我们那时候急不可待的从灶膛里掏出烧糊了的泥团,摔做两半,顾不得烫手,翘小手指一点点撕出带着鸟粪味道的红红肉丝那一刻的美味。无怪吧。
“那你们为啥还恨麻雀?”女儿不解。
于是又和她说起这些叫人厌恶的小麻雀之间那“粮食保卫战”的故事,说起每每不好好看护粮食,任由麻雀们啄食而屡屡遭打的往事:村里每每新粮归仓之前家家户户都要晾晒,唯恐粮食没有干透放在缸里捂着发霉,断了一年的口粮。小麦玉米谷子等黄橙橙摊开在院子里,闻着粮食的馨香,看着丰收的景象原本是一家人很高兴和惬意的事情。可是讨厌的麻雀们会乌泱泱飞来一大群,顷刻间院子里的粮食上就站满麻色的小怪物,低着头一阵猛啄。它们一边啄还一边左顾右盼,叫声不断,大有呼朋引伴之姿态。说也奇怪,那些小怪物们平日里不知屋檐下树杈里藏了多少,经同伴这一叫,都听懂了似得迅速飞来……农民辛辛苦苦得来的粮食好不易呢,哪里舍得叫这些贪婪的鸟儿们来抢食。于是,每年晒粮食时候,驱赶麻雀的活儿就理所应当的落在我和妹妹身上。
晾晒粮食要在正午太阳最毒天气最热的时候。每天早铺晚收,一天根本干不透,这样翻晒粮食的战线就会拉得很长。遇到雷雨天气,还得手疾眼快,紧跟着大人们的步伐去拿口袋装粮食。每当夏季晾晒粮食的时候,妈妈就会嘱咐我和妹妹:“看好粮食,不要叫那些老家贼来糟蹋……”。院子里屋檐下的背阴地处,我和妹妹一人拿一根长长的竹竿,上边绑着一块红布,趁着麻雀们飞来还没站定,抡起竹竿一阵狂摆,吓得它们落荒而逃。可那些小怪物们不知是真饿还是贪心,总也没有见它们有吃饱的时候,往往是赶走一拨又来一拨,着实心烦。即便是被驱赶,也并不飞很远,而是就在我们的视线之内,或墙头,或屋檐,或就近的树杈间呆呆的站定,小眼睛还时刻盯着院里的粮食,趁我们不备就会很快的`俯冲下来……贼头贼脑。“家贼”二字送它无疑最妥。
幼年顽劣,做事极其不能认真持久。单单这驱赶麻雀的小事也不能坚持一整天。因暑天困久了心烦,看一会粮食就和妹妹打闹着玩去了。俩人钻在后院里打羊骂猪,上墙爬树尽力祸害一阵,等妈妈忙里偷闲朝院子里看一下不见人影,吵着、叫着、打着才又揉了眼困困顿顿坐在小凳上继续看守粮食。大人们看似重要的“粮食保卫战”在我们幼小的心底也就是一场游戏。这游戏无需规则,不计成本,只要足够的淘气便罢。于是诸如拿了筐子去扑雀儿,搬了梯子去屋檐下端他们的老巢,由于梯子太低无法捉到,又不死心转到后院上了土墙,再由土墙上房,一个在底下指挥一个在屋檐上数着瓦当摸鸟窝……逮了幼雀儿装口袋里下得房来,放它们地上用绳子栓了腿,任其扑扑愣愣的惨叫,看羽翼尚未丰满的它们煽动翅膀 “啾啾”的叫……扬言要再次糊着泥巴烤了吃肉。为此也没少挨打。这些幼年淘气、残害生灵之举现在想来确实惨无人道了。
说起这麻雀儿,还有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往事:幼年村居时节,西边邻居喜顺子的绰号也是叫做“麻雀儿”的。至于他怎么就得了这绰号,勤劳、朴实、憨厚、风趣的乡亲们咋就捡着鸟儿的名字打趣他? 也曾就此事专门问过父母。他们笑呵呵的告诉我:“其实,这家西邻的儿子真名叫做喜顺。因方言缘故,乡亲们把“飞”字念作“西”,西喜同音;而把顺字读做(fen,又读chun)。于是这喜顺俩字读的快了在乡亲们嘴里就成了“西虫”(会飞的雀儿),再兼那喜顺子从小话多,不论是老爷儿们堆里还是大姑娘小媳妇面前,都呱啦呱啦没个完结,加上他家里条件略好一点,外出走动多一些,县城里乡镇上常去,也可谓见多识广了。每次外出回来就把那些自己的见闻加盐调醋的随意编排一通,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吧,地头田间眉飞色舞的大说特说。乡亲们之间有人佩服他的演讲口才,也有烦他夸夸其谈不切实际。于是相亲们就想到了屋檐下那整天喳喳叫个不停的麻雀儿,于是久而久之喜顺子就有了‘麻雀儿’这个绰号”。
这才又想起那喜顺子家丫头还和我同岁,平日里一道上学、玩耍,割苜蓿春拾麦穗也经常相伴左右。村里孩子都野性,一时间俩人恼了互相谩骂起来,可都是指着鼻子喊着对方父母的名号对骂呢。幼年不知就里,是见别的孩子“麻雀儿,麻雀儿”对着骂,也跟着起哄谩骂了。现在想想,小孩子们之间皮毛杂事恼火,他父亲可有什么错呢?
“妈妈,我那毕业创作的荷花工笔画上把翠鸟换成麻雀可以吗?不会影响美感吧?”。也不知是女儿看着雨里那几只麻雀可怜还是经我这说这些麻雀的往事感染有此意向。一时无法作答,不过总感觉那亭亭玉立的荷花上边站着一只麻雀儿,的确有点煞风景。
眼看着外面的雨小了,那电话线上的麻雀们却始终没有下来啄食院子里的面包碎片,它们叽叽喳喳了半天,还是展翅飞走,不知去向。莫非认得了俺这欺负生灵的罪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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