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手提兜散文
这天下事,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一种微不足道、不屑一顾的东西,竟然在我生命的长河里却反复出现,不断地积累。它犹如跳动的浪花,为我的青春增添了亮色,为我的生活增加了情趣,为我的人生丰富了营养。这东西,便是那曾让我着迷、曾让我感动、曾让我奋斗的黑色的手提兜。
【一】
这种手提兜,现在已不多见。在我的印象中,它是一种便携而美观的类似于布兜一样地东西。它有十六开的书本那么大,两面靠上方各带一个襻子,可以用手提着,因此就叫做“手提兜”。有的兜口还带有能翻卷的遮口,弧形遮口的靠顶端安装有弹性的舌头,可以和正面固定的卡口相挂接;背面还往往有道拉锁,使紧贴大兜又多出个小兜,装起零零碎碎来,更加方便。这手提兜,在我的记忆中,当时好像都是纯黑色的,明光光的。最初一直以为是皮质的,后来我才知道,它是用一种叫做“人造革”的材料制成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纯属于计划经济,物质十分的匮乏。在我们乡下农村,记得经常用的东西,大多都带有个“洋”字,譬如洋油洋钉洋火等。那时很少有自行车,不定从哪里来个办公事的人,骑了辆自行车,我们像看天外来客一样,围着打量了半天,一脸的惊奇,都叫做它“洋车子”。因此,这黑色的手提兜,在当时对于我这个没有出过门的孩子来说,通常就会以为只有那些有一定身份的人,才有机会使用这种稀罕物。
如果说那时候谁能掂上这黑色的手提兜,在街面上来回走一趟或转一圈,准会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此人也准定会风光不少。要说起我最早见到这黑色的手提兜,还得从一个人、一件事说起。这件事是奶奶有一次长了个大毒疮,这个人便是为我奶奶治好毒疮的叫做“舅爷”的人。
“舅爷”这俩字,猛一听,一般人是很难立马理出亲戚关系的头绪来。可我就一个舅爷,他是我奶奶的亲弟弟。听奶奶说,她姊妹四人,奶奶是老大。两个妹妹,我叫姨奶,一个弟弟,便是我所要说的舅爷。可两个姨奶加起来给我的印象也没有这一个舅爷的深。
早听我那教过几天私塾的爷爷说,舅爷是位江湖郎中。可我从小生活在中原,根本就没见过江和湖,只知道这两字都有“水”。在我老家那里,静止的水一般叫做“坑”,流动的水常常则叫做“河”;更何况明明是人,却为何叫什么“狼”,还偏偏说“中”呢?我真的有些不解。还是奶奶的一句话“啥江湖郎中,不就是个跑着看病的吗?”通俗易懂,让我豁然开朗。
记得一年的春上,奶奶突然感到大腿根部疼痛,接着就红肿了起来,接着便溃烂起来。爷爷让我父亲去请舅爷。舅爷家住陈州,距我家有三十多华里,一来一回七十多里路。当时连辆自行车都没有,不知是奶奶心疼父亲,还是她更了解舅爷。奶奶说:“去也白搭。”这样一迟疑,奶奶的腿很快厉害了,会起脓来。父亲看着实在不行,就连夜去了舅爷家。结果,父亲还是扑了个空,一家人急得团团转。
说来还真巧,正在全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舅爷偏偏来了。只见他圆脸,白净面皮;大高个,背略微有点橐;头上戴顶深色的礼貌;嘴上还留有几缕淡淡的胡须,有颗门牙,长得像奶奶的一样有些靠外,只是奶奶的发黄,舅爷的却是白白的。他手里还掂着个黑色的东西,鼓鼓的,里面似乎装些什么。
父亲一见,急忙迎上去说:“可把您给盼来了!”舅爷一听,随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父亲如实说了,舅爷没待回话,就直扑我和爷爷奶奶住的小西屋。一看奶奶腿上毒疮的样子,泪就下来了,说:“可怜的`大姐呀,咋能让它长成这样呢?多亏今天……”那意思一定是他来了。舅爷回头又对我父亲说:“你咋不往东乡捎个信?”父亲说:“去过了,您不在家。”“也是的,我说这两天我的眼皮咋一直跳。我本来是要到河西送药的,或许是心有灵犀吧,我就不自觉地拐这里来了。”
我当时不知道啥是“心有灵犀”,只见舅爷一边说着,一边便拿出那个黑色的物件,轻轻地一按上面的银白色的舌头,顺手掀开了上面的盖子。舅爷先拿出一个不大的黄色玻璃瓶,从中取出白色的药面,倒在一张纸片上,往溃烂处一撒,奶奶顿时吸了口气,咬了咬牙。舅爷问:“疼吧?”奶奶点了点头。
这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我的两只眼睛,却不停地看着那黑色的物件。它就像一个长方形的袋子,黑亮黑亮的,两边还各有一个襻儿,上面还带了一个能够翻卷的遮盖,遮盖的顶端那明晃晃的舌头,非常地精致,非常地好看,特别是舅爷那轻轻一按的动作和“喀嚓”一声的脆响让我着迷。几分钟过后,舅爷拿起草纸小心翼翼地给奶奶清理了脓水和溃败的烂肉。当他又一次拿起那黑色的物件时,我看到了背面还带有锯齿状的黄色的拉锁。
舅爷就是从那带有黄色拉锁的兜里掏出了几个细长的折叠着的纸包包,放在了案子上,随手又拿起了那个装有白色药面的玻璃瓶对父亲说:“这里面装的是清理的药,白色的,我给你留下;这些纸包里都是些消毒的,是黄色的,要用干净的草纸,裹成念儿蘸着,在每天睡觉前往里面下。”又转过身对奶奶说:“刚开始几天可能有点疼,过几天就会轻一些。记着不要弄错了药,过几天我再把长(zhang)药送过来。”说着,舅爷站起了身,说是还有事,掂起那黑色的东西,喊了声“大姐!”就匆匆地出了屋。那黑色的物件只在我眼前一晃,舅爷走出去了。我目送舅爷走出老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带有白白亮亮的锁头的黑色物件。
【二】
我没有见过这黑而光亮东西,看着舅爷意气风发的样子,非常神气。我便问父亲:“舅爷掂的是啥?”父亲一开始只说是药。我说:“那个黑色的东西?”父亲说:“那是手提兜!”这之后,舅爷说话算话,还真的没几天就来一趟,不是送药,就是说来看看。不过,每次都会掂着那个黑色的手提兜。记得有一次,我看了很久,想走过去仔细瞧瞧,可还没等我接近,却被奶奶喊住了:“不要碰你舅爷的东西。”舅爷抬头笑了笑,露出了他那颗洁白的大牙,也没有说什么。我便不好意思地悄悄离开了,可那黑色的手提兜对我一直充满了诱惑,我还真是想摸摸它。
随着舅爷送来的药物一天天地起作用,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奶奶的毒疮渐渐地好了,可舅爷来我家也少了。当然,那个黑色的手提兜也就不见了。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细细地瞧瞧或摸摸那黑色的手提兜。舅爷能给奶奶治好毒疮,我非常感激他。不过,在感激他的同时,我更对那黑色的手提兜怀有一种好奇和喜爱之情,那该不是什么神物吧,舅爷也该不是什么神人吧?
一转眼一个夏天过去了,舅爷再也没有来过。当然,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那黑色的手提兜了。天已经凉快了,有些树叶也开始慢慢地凋零了。一天吃过午饭,舅爷忽然来了,还是戴着那顶深色的礼貌,手里还是掂着那个黑色的手提兜。他一进门便说:“今天我认了个干闺女,才吃得饱饱地出来,”说着打开了手提兜上面的遮盖,从里面拿出两大包鼓鼓的东西,说:“这是干闺女孝敬我的,我送来给大姐吃。”
奶奶听见说话,急忙从灶火里出来。舅爷好像喝了酒,不待奶奶说话,他就胀红着脸说:“这不是给河西一家的媳妇治好了恶疮,人家过意不去吗?”记得那天,舅爷也是没呆多大会儿,又匆匆离开了。当晚,我们姊妹几个就分着吃掉了奶奶说吃不动的甜甜的“小金果”,我这道我们吃的“小金果”就是舅爷从那黑色的手提兜里掏出的鼓鼓的东西。
奶奶去世那年,我上了初中。秋天的一个月明之夜,我和一群小伙伴在村西的贾鲁河河提上搞“捉特务、玩打仗”的游戏,在追赶一个同伴时,我突然发现河堤的半坡处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待我们走进一看,原来正是一个黑色的手提兜。手提兜的拉锁和遮盖都保持完好,襻子上还系着一根白羊肚子手巾。我捡起来一摇,听到里面有东西响动。
小伙伴们都让打开看看。我说:“在学校,老师要求我们学习雷锋,拾了别人的东西应该怎样?”大家有的说在这里等失主回来,有的说交给老师去。我说:“这样办,大家看怎样。再等,天已经晚了,失主也不一定回来,交给老师,还要待到明天回到学校。我们不如干脆把它交给大队部,这就去,行不行?”大家都说:“好!”
当天晚上,我们把那黑色的手提兜交给了大队部。大队部值班的秘书把这一消息在乡村喇叭上传播了出去,很快便找着了失主。失主原来是前村小学的刘会计,他说手提兜里有七十多元钱和三十多斤粮票,是他刚从乡里领回来的,只因忙着赶路,匆忙中遗失了。打开一看,全对上了。
第二天,刘会计写了一封感谢信,秘书写了一封表扬信,并排贴在了大队部的门前。村里和学校都知道了我们拾金不昧的这回事了。在村里,乡民们人人都夸我们是好孩子;在学校,我们也成了学习雷锋的榜样。那些天,我真的很激动,可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那次实实在在地摸到了黑色的手提兜。虽然我没有打开细看,但我毕竟接近了那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几乎是神圣的东西。
【三】
而我真正拥有一个黑色的手提兜,则是我考入本市(当时叫地区)的一所高等师范院校的那年。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报到那天,是哥哥送我的。当我们路过市里的百货大楼时,哥哥问我:“还缺啥?”我回答:“啥也不缺,在家都办齐了。”哥哥又说:“那咱到里面顺便转转,我想买点啥!”我原本不打算进去,听哥哥这么一说,也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当时店里好像人并不多,商品琳琅满目的,倒是不少。正当我盲无目的地边走边看时,突然间我发现在货架的立柱上挂着几个黑色的手提兜,那大小、那样式和我小时候舅爷掂在手里的一模一样,特别是那明晃晃的锁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造的,我不由地走上前去。
哥哥似乎看出了我的眼光和神态,便对售货员说:“把那黑色的手提兜拿过来看看。”售货员很快从货架上取下两个,哥哥接过,递给我一个。我轻轻地抚摸着提兜的表面,光滑似乎还略带柔软,质地纯正而黑亮。我急忙按动锁头,只听“咔嚓”一声响,顶盖就开了。我抖动抖动,里面干干净净,什么已没有。我轻轻地一摸,像胶鞋的里面一样平滑而瓷实。
我匆忙间问了一句:“这是啥做的?”,售货员回答:“革!”我没听清,又问了一句,售货员大声地说:“皮革。”这回听清了,但我还是不知道是皮还是革。正在我纳闷之际,哥哥开了口:“多少钱一个?”“五块。”“拿一个!”哥哥又说。他一边付钱,一边对我说:“你来回掂个书本啥的,这东西是用得着的!拿着吧,算哥送你的。”没想到我竟然以这种形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一个黑色的手提兜。
在我上大学的第二个学期,也就是五一节的前夕,学校中文系(当时好像叫中文科)举行了一次诗歌默写大赛,结果我得了个第三名。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奖品也是一个黑色的手提兜。那样式和舅爷掂的、那晚捡的以及我哥给我在百货大楼买的都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上面却多了个白色的大大的“奖”字。我拿回了家里,全家人都很高兴,说叫我留着用吧。我说我已经有个了。妹妹看了看说:“哥,给我吧!”母亲接着说:“你又不上学,弄啥用!”我知道妹妹为了我上学,很早就辍学了。我害怕母亲的话会引起她的不快,正想咋说好呢。不料妹妹搭话了:“我来回卖菜用,装个零钱挺方便的。”我得到了我应该得到的黑色的手提兜,又把它送给了家人,很是高兴。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走上了教育岗位。当时,这种黑色的手提兜已经发展了,除了农村的一些地方还在使用外,县城甚至是镇上的许多人都已经开始用手提包了。记得那个时候,乡镇企业正盛行,有的还专意生产手提包、皮夹子之类的。逢年过节,有时候就推销手提包。别的单位我不太清楚,我就所知,我们教育上、学校里,讲节市县优质课,发手提包;教师节评模,也发手提包;考试获奖啥的也发手提包,发包的机会真是多多。不过,有些时候是奖励的,是靠自己的实力挣的,有的是作为一种福利“你有我有全都有”发的,还有的则是为了某些个人或单位谋取私利串通着各取所需硬塞的。
无论怎样说,反正有总比没有好。随着社会的发展,不光是机会多多,而且手提包、手拉包、皮夹子,手掂臂夹肩挎身装腰带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也不仅是纯黑色的了,红的白的蓝的,应有尽有。没几年下来,我就积攒了十好几个。结了婚,再加上妻子的,总有二三十个。刚开始我们还把它挂起来,后来没有了挂的地方,也懒得挂了,到处扔。再后来,我让妻子大小合一地全部装起来,放在立柜里,像珍藏贵重物品或至高无上的荣誉似的保存着。
这其间,虽然我与妻子“颠沛流离”地换了很多地方,但这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包一直跟随着我们。直到两千零八年的暑假,我们要搬进自己购买的小区商品房里了。在整理物品时,妻子突然又翻出这些包来,看看真有些不舍,可占着地方又没有什么用,最后当破烂卖都没有人要,一狠心扔在了垃圾池里。我知道后,还是惋惜了好久好久。
往事如风,黑色的手提兜,是我早年的记忆,童心真的很离奇,也很神奇。一路走来,黑色的手提兜,在我的生活中并不都是黑色的。黑只是物的一种颜色,它始终是带有亮光的。留下一片真情给岁月,留下一片真情给生活,留下一片真情给自己。远去的黑色手提兜,再见了!我想,真正的再见,恐怕只能是在梦里了。最后我想问一下:梦是什么?梦有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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