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水散文
驮水,也叫灌水。小时候,家在农村,那些年,村里没有自来水,所以家家户户,不是早晨,便是傍晚,都得有人赶着牲口去沟里驮水吃。牲口的背上架一副木制或铁制的驮桶,驮桶高约八十公分,两只驮桶大约能装一百多升水。一般的庄户人家,做饭,洗衣,喂猪,饮羊,这两桶水维持一天是没什么问题的。
通向水沟的路,是一条羊肠小道,又窄又陡,遇着下雨天,稍不留心就会连牲口带驮桶一起滚下坡去。好在每头牲口从小习惯了那山路,所以每到窄处自会避让。沟里的水是泉水,从沟的尽头,一处红色的石崖缝里源源不断地流出,四季不竭。那水清澈见底,不湍不急,偶尔可见几簇碧绿的水草点缀其中,几只调皮的小青蛙逆流而上,尽情嬉游。河面除了下雨发洪水或冬天结冰之外,几乎一直就那么宽。灌水时需靠近岸边,找一处比较干净,水流稍大的地方,挖一个如小桶般大小的坑,方便用小桶舀起水装进驮桶里,直到两只都装满为止。
记得当年,我家老五——我最小的弟弟,灌水时间最长,次数最多。那些年我们几个在父亲的照顾下远去县城求学,只有上小学的弟弟和母亲在农村的家里。弟弟从小乖巧听话,也很孝顺。别看他年纪小,身体弱,个头也不高,只要他在家里,是看不得母亲如此辛苦的。但灌水这个活对他而言的确有些吃力。不过,弟弟聪明伶俐,自有办法。他会找来一大块石头垫在脚下,或找一处有坡的地方,将我家那头又高又大的骡子拴在坡的'下面,弟弟站在坡的上面,踮起脚尖,从高处将一桶桶水举过头顶,缓缓地装进驮桶里去。有时,骡子不听使唤,一会儿伸长脖子抢水喝,一会儿低下头去找草吃。摇来晃去,极不老实,弟弟一不小心就会将水浇到衣服或鞋子上。夏天还好,冬天最难受。等弟弟竭尽全力终于把两只驮桶装满,拽着骡子尾巴,顺着羊肠小道爬上一座高高的土坡,回到家时,他的衣服和鞋被水浇湿的地方,早就结成了冰圪瘩。
遇着秋天农忙的时候,弟弟每天不仅要来回跑十多里山路上学,放学回来还要帮母亲干农活,灌水这个活只能等到天黑收工以后。
天黑路陡,母亲担心弟弟害怕,便匆忙安抚了猪,羊,赶紧跑到沟畔上,不停地和弟弟说话,一会儿问他能看见路不?一会儿问他骡子乖不乖?一会儿又问他水灌满了没有……其实母亲有时候根本看不清弟弟走到哪儿,只能根据声音判断他大概走到哪个位置。而弟弟也只能看到沟畔上隐隐约约一个人影。等弟弟走到沟底找到那处适合灌水的地方时,因为有座小山丘挡着,是看不到母亲的。弟弟只能听见母亲的说话声;流水的哗哗声;偶尔几声小鸟的鸣叫声;风吹落叶的沙沙声;还有青蛙的呱呱声……我想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会感到毛骨悚然的。可弟弟毕竟是个男孩子,他一边灌水,一边放开嗓门大声地唱起歌来:“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那会儿农村小学没有专业的音乐老师,我们会唱的歌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那歌声因为有四周山谷的回音,更加响亮,母亲听到歌声自然会放心很多,而弟弟也因那歌声壮了胆,分了心,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后来,在弟弟小学毕业那年,我们举家搬到县城,終于不用再如此辛苦地驮水吃了,就连那驮水的骡子也转卖给了别人。再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回到久别的故乡。可喜的是:故乡的那条小河,早已变成了一座造福全村人民的绿色大坝,乡亲们喝着自来水,种着水浇地,利用大坝养鱼,养螃蟹发家致富。但是,曾经那条熟悉的小河,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还有那驮水的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