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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散文

时间:2021-03-27 18:16:5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返乡散文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去过插过队的小村了。前不久,十一月末的一天,终于坐上了返乡的班车。

返乡散文

  年近六十的人啦,竟然有些莫名的兴奋。不是因为不常出行,我也是半个老驴友;也不是幼稚,大半辈子下来,也积累了一定的生活经验。让我兴奋莫名的是那种回家的感觉,那里是我心灵归宿的地方,我真正融入和感觉过的地方,我的花季岁月整个都撒在那里了。当初返城离开的时候像是逃出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心经常被它牵扯,一门心思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些朝夕相处过的乡亲们日子过得怎么样。

  坐在车里,沿途经过曾经熟悉的村落,来不及观察擦身而过的人们,我就注意村镇墙上的一些标语。记得过去,各处农村最常见的标语是“农业学大寨”,一律是漂亮的楷书,鲜红的颜色,找了一路,这样的标语一条没见,所见的都是计划生育的标语口号:“要想脱贫致富,少生一个全家福。”“婚姻法中有规定,近亲不能来结婚。”最好笑的是一首打油:“通知上环你不去,毫无疑问要罚你,一天罚你15元,直到上环才罚清。”

  从站点到我那个小村,还有三里小路。冬天的田地里四野无人,天蓝得透亮,纯蓝色的天底下延伸着起伏的山脉,山上青色的岩石和褐色的坡地上下衬托,别有一番大气和厚重。空气冷冽干爽,风是细细碎碎的,心也就随着微风在初冬的阳光下游荡。

  远处坡梁那里立着两头牛,它们低着头啃食着枯草,放牛的孩子却跑到小河那里玩,他们放牧着自家的牛也放牧着自己。

  小河静静地在土地的怀抱里蜿蜒,在切割出的沟壑里,在高速公路的涵洞下奔走。

  土地的气味还像记忆中那样,风中还可以嗅到烧柴草的炊烟味道,让我陌生的是村外的模样变了,以前拐下去的小道没有了,起伏的丘陵那里联成片的耕地也没有了,从西往东伸延而来的是京沈高速公路,两旁的绿化带已经长成茂密的小树林;从南往北延伸而去的是沿海高速公路,有旋转的立交桥完成与京沈高速的交叉,它两旁的绿化带还是幼嫩的树苗。再往北面,可看见大秦铁路的高架桥。我明白农民为什么要离开土地到城里谋生了。常看到一些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他们像是城市里的二等公民,有时看着确是让人心酸。

  村子的模样大变了,村街上铺了水泥路,过去的土坯房一个也找不见,几乎看不到老房子,有两栋漂亮的楼房,彩钢瓦顶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房东大哥老疙瘩已经七十多岁,他那嫁到外村的女儿都当了奶奶,一岁多的重孙正在他炕上玩。儿子一家去年盖了新楼房,当初孙子结婚时盖的房他们老两口现在住着。我来了,大嫂就要去买肉,我说千万不要,我就想吃家里自己的东西。于是大哥就拎出两只兔子杀了,拴在门框上剥皮。

  听说我来,熟悉的乡邻串门来了,都是当年一起干活的壮劳力,那时都是精壮汉子,如今个个老态龙钟。大家拉起了家常,我一样一样细打听:吃的是大米白面,偶而吃顿大茬子-苞米面的是为了换换口味;地剩了很少一点,用大嫂的话说“比屁股帘大不多”,种点花生打油,再种点苞米只够喂狗喂鸡;烧的变化最大,以前是上山砍松树,后来封山育林不让砍了,秸秆不够烧只好捯茅草烧,现在满河滩地头也没一个捯柴禾的了,家家烧蜂窝煤,炕能整天热着。

  说起现在的生活状况,几个人都挺满足,我那个大嫂说:“早先年那日子多难啊,愁了吃的愁烧的,我那些年总当个银行主任,为啥?咱养着几个鸡,买灯油买盐的都找鸡屁股要,坐月子都没舍得吃个鸡蛋。”

  我说起一路上看到的计划生育标语,引起一番热烈的讨论,几个老伙计人人不赞同现在的生育政策,说国家的政策样样都好,只有这宗不体会庄稼人的心情,没有个小子出门挣钱,庄稼人的日子没法过……

  饭后我出了街门,向有人声的地方走。村里几乎看不见年轻人,村中剩下的的都是妇孺老幼,精壮的都不见,他们都到邻近的城市打工去了,赚些钱来养家。

  有一家的房顶上正在绞包米,两个人拿着木锨不停地入着苞米棒子,机器“哗哗”地响着渲染出一种收获的喜悦。他家门口垛着一垛苞米桔,向阳的那面靠坐着一个老人,抽着烟袋,看着房顶上干活的人。我走近他,他忽然转过了头,我就看见一张难忘的脸:脸皮像褐色的岩石,额角上有岁月的刀痕,干瘪的脸颊上满布核桃纹,眉梢眼角往下垂着,眼神混浊、安详。

  “茹子?”他试探着问。

  “是我。你这是……呆着呢?”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呵呵,你不认得我了。”他说,语气里没有责怪。“该吃劳保了吧?”

  “是啊。”我应对着,没对他说我已经退休了,我觉得这跟他没关系。

  “吃劳保好啊,好好活着,享福啊。”

  我想说享受的福气是有限的,每个人都有烦恼,生活总不是这儿就是那儿出点问题。但是我没说,他的话里没有嫉妒,是为我好,为我高兴。

  他抬起下颌,朝向房顶干活的人,又用手里的烟袋朝房上指了指,“他们跟我说,咱庄稼人也要吃劳保了,政府正在搞实验。”说着咧开没门牙的嘴笑了笑,这一笑脸上的皱纹就堆积起来。

  我不由得好好看看他,他混浊的眼睛后面有一颗平静感恩的心,清澈而满足。我忽然想起他是谁了,早些年,他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庄稼把式,还有个特殊的嗜好——吃虫子,不仅吃蚂蚱、香妞妞,就连蛐蛐、黄粉虫也要捉来爆熟了吃。于是我逗他:“你不知道吧?现在新出了一种虫子,叫网虫……”

  不等我说完,他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脖子上的喉结蠕动,好像还咽了口唾沫,“啥虫?你细致说!”

  周围的几个人大笑,我也跟着笑了,他也笑了。是啊,这爽朗的笑声是掺不得假的,尽管生活不完美,尽管有旧伤和疼痛,不也是在改变着、进步着、充满着希望吗?

  故乡情结

  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爱故乡的人,爱的痴迷一往情深,骨子里的执着在别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

  严格的说,我还没有什么资格在别人面前标榜故乡。故乡并没有生育我,与她初相识我已经十七岁。如果说当知青的经历是一场磨难,但更主要是一份难得的礼物,它使我找到了根之所系、魂魄驻靠的所在。如果没有这场磨难,也许我会像同龄的那些没有文化、生活安逸的姐妹们一样浅薄无知。感激那一段知情的经历,使我领教了生活的艰辛与严酷,从而认识生活、敬畏生活,像我的农民老师一样崇节俭,不虚荣,吃苦耐劳,同时也不会轻易地被生活压倒,不让磨难弄灰了自己乐观向上的心。

  写到我的故乡,我应该大致描绘一下她吧,我力求对她的描绘接近于温暖和宁静,而不是泛泛的抒情。这是北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几十户人家,百多口人。版图上找不到她的身影。她嵌在燕山余脉的群峰之中,有苍劲、豪迈的古长城蜿蜒于山峰之上。村子北面倚靠着山坡,远处的山峦形成一个辽远的背景,由北向南,地势由高渐低,逐渐开阔舒缓,有一条河串联起五、六个村子向南流去。河并不汹涌,也不浑浊。它的河岸以及河底都有细软干净的黄沙。一到夏季,浓密茁壮的蒲草就填满了河的两岸,微风吹拂,蛙鸣阵阵,空气中满是香蒲的清香。

  那绵延而峻秀的山脉对于故乡的人来说就好像一尊宽容而博大的守护神。春夏之际,一山的翠绿,满山遍野的无名野花点缀在翠绿之中。晴天可以上山去割草、摘野菜,雨后可以上山去采蘑菇,秋天来临,当满山的芒草在风中招摇的时候,又到了采榛子的季节。故乡的山像一位慷慨的母亲,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山的子孙。我始终认为高山是一种神圣的事物,它让人必须仰视,让人们保持着谦逊和恭敬的姿态。

  如果要用几个简要的词来形容故乡,我选择宽容,潇洒,豪迈。

  宽容像故乡老妇人陈旧的包头巾,是乡里淳朴凝重的民风,是人们憨厚的笑容,是血液流动般温暖的乡音,是每一缕袅然升起的炊烟,是河谷间如诗如幻的雾霭,是皎洁月光下山村的神秘和朦胧,是坦诚忠厚的土地,是山的`背景下农人劳作的剪影……悠游其间,你会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惬意,由衷而生的是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期盼。

  潇洒像一缕香魂,缠绕在故乡的上空,它是从大山深处吹来的新鲜的山风,欢畅的在田野上奔跑,一路如歌。它借炊烟的飞舞呈现妙曼的身姿,它摇动树梢表达轻松欢快的心情,它也会吹红一树枫叶,吹黄满山芒草,用明亮的大红大黄来渲染秋的大气与厚重,滋润着诗人的才情。到了冬天,它会以藐视一切的姿态在空旷的山梁、旷野上奔跑,呼啸成一种穿越金属的震撼力。

  说到豪迈,它是一根命脉,由祖先书写在河谷两岸的土地上,书写在山峰坚硬隆起的骨骼上,书写在长城古朴的砖石上,书写在山风里,书写在流水中……它早已形成了一种气质,一种精神,流淌在故乡人的血液里,世世代代血脉相承。困难不惧怕,苦难压不倒。并且让每个接触到这种精神的人都受到感染,去坚持,去抗争,不断求索,奋力求成。

  两年前的春季,我的婚姻突然出现了问题,一直以为可以相伴到老的另一半追赶他的幸福去了,始料不及的变故打得我目瞪口呆。为了改换一下环境,我又回到这个小山村,年轻时作为知青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乡亲们一如既往的接纳了我。我在这些善良淳朴的人们中间,在一个个农民家庭得到最真挚的温暖,在这样温暖的梳理下,长期积累下来的凄惶、浮躁慢慢沉淀下来。在乡亲们看来,给予我的都是太一般的小事,都是平平淡淡的关心,但于我却有一种心的感动,是一片珍贵的温馨,是鼓动起生命之火的纯洁乐章,是一种活命之恩。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辛酸、苦涩都不占很重要的位置了,相反,那一片没被污染的天空的湛蓝和高远,阳光下的山丘,山荫里的河,河谷间那一群普普通通的农民,被自动存储在记忆力,和我的血肉密不可分,并时时映照着我的灵魂。

  时间已近年末,我已经辛苦了一年,我要到故乡去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我要在阳光好的正午,在北方特有的干燥湛蓝的天空下,去村北面的山峰上朝拜山风。让它扬起我的白发,鼓动起衣襟,把我的魂唤醒。

  我要到山脚下的清泉取回一壶清冽的泉水,顺便除去在喧嚣中积下的尘垢,把我的心洗净。

  我要好好享受几个温暖的冬夜,央大嫂找出久已不用的考火盆,升起一盆炭火,我要悄悄的加入一枚松塔,燃一屋松脂的清香,然后在火上烤着花生,栗子,红薯,我们坐在热炕上,边吃边讲起许多已经渐渐淡忘了的陈年旧事。我早年的房东大嫂,她又要仔仔细细的询问我几点睡几点起、能吃多少饭?还要试试我手心热不热,身上长没长肉。然后反反复复提醒我,要记得常常回来……

  哦,故乡,我在你的怀抱里,请你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