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新房子的散文
酝酿了几乎一年,也悬在心头几乎一年的一桩大事终于完满地划上了一个句号。十三年前,爸妈先后辞世,由于二老生前贡献颇丰而被破例葬入离家十来里地的烈士陵园。
名为烈士陵园,其实只是一片衰草包围着的坟墓。与爸妈做邻居的,是几十位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献出生命的年轻烈士。由于年代久远,也因为许多烈士没有后人,原先公家砌的水泥墓经了风吹日晒雨淋冰冻而爆裂脱落,既没人修葺,又不能如寻常坟墓那样添土,因而显得苍凉破败。陵墓四周,是好几个形状不一的鱼塘,承包鱼塘的老汉捎带着看管那些无主的坟墓,在坟墓与坟墓之间的空地上,种植了许多菜蔬,吃不完便剁碎了扔进鱼塘喂鱼。
母亲在时,看到烈士陵园的凄凉景象极为痛心,便每周拿出十元钱买五张彩票。老人家中奖心切,她说,但愿能中大奖,有能力重修烈士陵园。但幸运之神总与母亲擦肩而过,母亲的彩票也只买了十一个月,便追随父亲安眠地下。重修陵园成了一大憾事。
去年清明扫墓,我看到了政府出资重修的墓园在四面镂花铁栏杆中间,烈士墓被水泥重新抹过,靠近园门处,约有六米高的黑色大理石上,正面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背面小字刻着烈士的名字。在纪念碑与陵墓之间,还有一列木质回廊,优雅的紫藤盘旋缠绕。
因父母终不属于烈士且位列边缘,坟墓依然是当年的水泥墓。
一条小路将烈士墓与新建的统一规格普通墓地分隔开。爸妈的水泥墓显得格格不入又感觉寒酸。弟弟与我们几个商量决定为父母重修做墓,因而,这一年中,就地点、时间、式样和碑刻多次商榷,于二零一五年的清明日实施完毕。父母生前不迷信,我们做儿女的也不相信那一套,但老家的一个乡亲是个子承父业的风水先生,早年他的父亲重病卧床,曾得我父亲几十日的照顾,得知我父母迁墓的消息便赶了来,选了动土吉时,并主持迁墓仪式。我们姐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热心,也只好请他张罗。
新的墓偏离原址两米多。已经整齐排入墓地行列中。上午七时许,老家的`两个堂弟开始破旧墓。由于当初为了结实美观将墓顶做了水磨石,因而开始很费了些时间。钢钎铁锤撬杠齐上,终于将墓顶撕裂,露出水泥盖板。接下来就容易多了,七八个人合力掀开水泥板,露出墓葬。揭去两面党旗,两个汉白玉骨灰盒映入眼帘。也许是覆盖的红纸经潮褪色的缘故,洁白的骨灰盒染上一块块的红色。十三年前放在墓中的父亲喜爱的小物件以及妈妈娘家送来的“陪嫁”物依然如新,曾受爸妈照顾,几十年来称我爸妈为“再生父母”的表姑爷,也就是我奶奶的侄女婿,当仁不让地做了本属于孝子做的事,跨入墓穴,将骨灰盒小心地取出,然后在新墓穴中焚烧了一沓黄表纸,意为扫屋暖炕。接着,用布头细心地抹干净墓底,跪在墓前,将两个骨灰盒安放在穴中,盖上封板。墓前的纸钱吐出一米高的火舌,那是我们姐弟几天来亲手折叠的金银元宝。虽然它没有买的钱串子漂亮,但它代表了我们思亲的拳拳之心。蹲在火盆旁,将一个个元宝和一张张纸钱投入火中,看着它们化为飞舞的墨蝶,想着威严的父亲与慈爱的母亲,想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坎坷不幸无人诉说,我哽咽低泣,泪水遮住视线,顺着脸颊滚落。我多么奢望能够扑进妈妈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伸手触到的,只有光滑冰冷的墓石。爸妈的“新房子”漂亮不失庄重。青灰色的墓碑正面用正楷字镌刻着父母生卒日期以及我们姐弟家人泣挽字样,背面是弟弟撰写、工匠印刻的父母生平。整个陵园中,也许只有这是与众不同的。碑前,置放骨灰盒的墓穴顶上,摆满了亲朋送来的鲜艳的塑料盆花和儿女们的鲜花篮,墓碑上方拱檐四角,挂上塑料常春藤。操劳一生,也被病魔缠了多年的父母,如今安详的长眠于花丛中。由于时间紧迫,碑上父母的烤瓷像没能赶制出来,空着两个椭圆形的白痕。但我仿佛看到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脸,那是始终刻在我心里栩栩如生的。安葬仪式进入尾声的时候,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不迷信的我们也在纷纷感叹:莫不是父母在天之灵护佑?让我们顺利完成心愿,为父母尽最后的孝心。而恰如其时的细雨又仿佛是老天爷也在为逝者致默哀。
一步几回头地离开父母的新家,心仍在抽泣。虽然人死如灯灭,已经无形无踪难以寻觅,但仍期望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爸爸妈妈可以绕膝承欢于祖先之前,爸爸妈妈可以与比邻而居的烈士忠魂共话往昔。别了,爸爸妈妈,别了,长眠的英魂。回过头来,前面是现实生活,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活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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