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月影的散文
我一个人独自走向古老的故乡,我走了一夜的山路。将到了,我在下坳去之前,先坐在山岗上歇脚,静静地俯视着眼下这座古老的、月光下的村庄。
夜,已经很深了,离天明也不远了。这时真个是:天高月光明,风静竹枝安。我的眼睛放松地浏览着四周的一切。
眼下是块不大不小的盆地,是一座有百十户人家的村庄。这里有密密麻麻的、似规则又不规则的古屋,重重叠叠的,有的地方很密集,又的地方却显得疏拉了一些。村中那些房子,砖木结构,用青色的小砖砌墙,盖着灰黑色的瓦,最高的也不过三层,绝大多数是一两层的。
在我刚懂事的儿童时代,我就看见这个村庄了。几十年来,它一直没有改变原来的样子,人们一直在这些古屋里住着,也没有改建它们的意思。因为屋子已经相当密集了,没有扩建的余地;因为这是三四百年前老祖宗留下来的,这里的人们似乎都有怀旧的情结,不肯轻易改动它们的。就是有的古屋损坏了,他们在重修时也会尽量恢复它们的原貌。据说三百多年来,这些古老的建筑,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也许这是这些古老的房屋,建筑得相当坚固和完美的缘故。
夜,反正是很深了,我不想故弄“僧敲月下门”之雅,也不想过早地去打扰这个古村宁静的夜,于是,我继续凝视着这个沉睡中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古老的村庄。
一片白云缓缓地向那似圆非圆的月亮移来,片刻蒙住了它的“脸”,月光的亮度顿时减小了许多。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古屋的瓦,好象更黑了,古屋的砖墙也好象更加灰暗了,这使古村更显苍茫。我扫视村中那一大片房子,我只看清眼前的',而里面的,一层层、一重重,只能见它的屋顶,其它部分都互相遮挡了。更远的地方,隐隐约约,连屋顶也看不清,只见得远处有许许多多“人”字、“介”字和“竹”字的形状。
古村里的人们都睡去了,村子十分的静谧。没有风声,只有月影;没有犬吠,只有虫吟;没有人语,只有叶落之声;没有灯火;只有萤光闪烁。小溪流水盈盈,小草末梢颤颤,一切都在自然中。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全部降落下来,罩在那些古屋的屋顶上,整个村庄好似沉浸在清凉的秋水里。那些古屋的屋角,被斜照的月光,刻划出一个个黑色的三角形阴影来。村子里的人们,此时此刻,全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就连村中间的那棵大榕树也深沉地睡去,它的枝和叶,没有一丝的摆动。
又是一片白云掠过月面,月光又一次淡了下来。再看那些古屋时,就象一片黑色的海洋。那些古屋上,鳞鳞的瓦片,就象海水的波纹一般;那些高高低低的屋脊,就象定形不动的浪涌。
那朵白云又离开了,月亮恢复了明亮的银色的光晖,我不由得抬头仰望。月光太明亮了,我的眼睛产生了彩带飞飘的感觉。这时我想起了童年时代看到的连环画。那些连环画都是素描的,画者为了表现月光的明亮与美丽,他们常常采用平行而转折的双线,在月亮旁边衬托着,这个虚构的勾勒,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不是吗,我好象真的看见了:月亮旁边的光彩悠悠地飘落下来,在古屋的屋顶上,在古村的一些角落里,自由地飘荡,使这古老的村庄和屋子与那古老的月亮,建立起密切的联系来。
哦!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古老的!不是吗?这些房屋和村庄,已有三四百年了,是古老的;这天上的月亮与这大地的石头和山岗,都有六十四亿年了,更是古老的;这“时间”,从来就无法想象它的起点,到如今又何止六十四亿年!它是绝对的古老;就是我本人也是古老的,因为我的身体里一定存在着洪荒时代某个猿人的基因……
我思绪纷纷,在遐想的天国里流连忘返,不觉已过了相近一个时辰。我忽然醒来,自责又犯了类似《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呆病。我掸了掸身后衣服上的尘土,陪伴着自己长长的身影,向那静悄悄的古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