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柳的风范散文
谈起柳树,大多数人会立刻想起池塘边、河堤上、溪水间、大路旁那种枝条低悬,碧绿如洗,并在阵阵微风中婀娜多姿,婆娑起舞的垂柳身影。或许还会联想到,垂柳优雅的身姿倒映在盈盈碧水之中,随波叠叠荡漾的醉人景象。
黄土地上的关中八景之一“灞柳风雪”,以其意境优美的沿河垂柳景致,不知迷倒了多少文人墨客,泼墨挥毫倾情为之赞美吟唱。更令无数面对着漫天如雪的纷纷柳絮的游人,心生无限遐想。
但我要说的是:在广袤的黄土地上,还生长着一种柳树,这就是直柳。
直柳的枝条均倔犟地争相向上伸展,即使下面的柳枝不能垂直向上,它们也奋力挺起身枝,顽强地指向天空,指向太阳。
若把垂柳比作娇柔多姿的纯情姑娘,那么,直柳就是生长在黄土地上的后生小伙,充满着血性阳刚。
我,疲惫地走在黄土高坡之上。厚重的黄土地忍受着烈日烘烤,坦露着灼烫的胸膛,没过脚面的浮土正在焦渴地等待着甘霖天降。我一头汗水,满身黄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家乡的美景:垂柳依依,碧波荡漾,阵风习习,神清气爽。
突然间,在满目令人震撼的几乎窒息的墚峁沟壑背景中,我发现远处一条沟壑里,顺沟冒出一长溜的绿色!啊,绿色,就意味着生命,就意味着希望!
那是一行直柳。直柳清新的绿色,在泛着惨白日光色的黄土地的衬托下,是那么醒目,是那么令人向往。
我沿着黄土高坡而下,向绿色奔去。
直柳树下,我拂去粘满裤腿鞋面的黄尘,再擦一把混着细沙黄尘的汗水,尽情地享受着直柳的荫凉。
风将柳枝吹拂的微微摇晃,一只蝉儿不知在哪棵枝条上高声鸣唱。沟里的溪水已经干涸,不远处,有几只正在啃食树下小草的绵羊……
直柳虽耐旱但也喜水,一般生长在较为湿润的川道里,或生长在沟壑两旁。即使是干涸的山沟里,它们也能茁壮生长。
黄土地上的直柳树干一般都很粗,树冠很大,却不是很高。不是它们不能长高,是黄土地上的人们对它们的利用才使直柳长成这样。
当一棵小直柳长到胳膊粗细的时候,人们便在两三米高的地方将笔直的直柳树干拦腰锯断,让生命力很强的直柳在断口旁长出新枝条。这些枝条顽强地向上生长,根根都长得又直又长。等到这些枝条长到一定粗细,人们便把这些枝条伐掉做为它用,让直柳再新发枝条接着生长。
人们利用了直柳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每隔几年便将直柳枝条砍伐一次。直柳刚直不阿。砍头不要紧,只要存吾身。再生万条枝,仍庇树下荫。
砍伐的次数越多,直柳主干长得越粗,枝条发得越壮。棵棵直柳均像怒发冲冠的斗士,巍然挺立在那里。它们默默地,或许是无奈地,也或许是愤愤地凝视着这片黄土大地,凝视着黄土大地上草长花落,雪融雨淋的四季景色,凝视着在这片黄土大地上辛勤劳作,来来往往的人们。
人们用锯砍下来的柳树枝条做了盖房用的椽子,做了窑洞的门窗,做了各种农具的木把,做了存储粮食的'阁仓,还做了许许多多东西,下脚料还用来燃灶烧炕。
没有人去理会直柳的愤怒与痛楚,更没有人去理会光秃秃的直柳树干站在那里的难堪,甚至对它们没有一丝怜悯,人们在孩童时便认为这样做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当人们兴高采烈地拖着砍伐下来的长长枝条走向村庄,心里盘算着这些柔韧坚挺的枝条的用途时。在他们身后的直柳树干旁,无情地留下了一地绿色的柳叶。
柳叶痛苦地在树干下随风翻滚,发出阵阵微弱的沙沙声响。它们仿佛在哭诉人们的残忍,又仿佛在乞求树干予以救助或帮忙。
赤裸的树干此时已无能为力,只能静默无声地注视着无助的柳叶,任凭它们被践踩到黄土中变成泥土,任凭它们随风飘向茫茫的远方。直柳树干再次积蓄着营养和能量,生命会在它坚强的性格中得到延续,直柳将继续萌发新枝,再次重新生长。
有人赞美白杨,但绝少有人赞美直柳。
我却要纵情赞美直柳。假如我能作曲,我就要为它谱写华美乐章。假如我能编剧,我就要为它挥毫倾诉衷肠。这些都不行,我也要用嘶哑的歌喉为其纵情歌唱。
白杨挺拔秀美,它却似乎只能为人类献身一次。直柳虽惨遭多次砍伐蹂躏,但却能倔犟地一次又一次重生。人们对它损害的次数越多,它为人们奉献的枝干就越多,并且,会越来越显得慷慨大方。
在那纵横交错的沟壑里,在那袅袅炊烟的村庄旁,在潺潺流水的小河边,在一马平川的川道上,随处可见磨磙粗的直柳。直柳树冠形如巨伞,为黄土地撑起了一团团的绿色,为黄土地播撒着一处处荫凉。
在人们的眼里,直柳是如此的普通,如此的默默无闻。只有当它的枝条再次长得又粗又长的时候,人们才想起了它们。但人们不是为了去赞美,不是为了去乘凉,而是拿起了锯斧。这对直柳来说,无异于是再次面对刀枪。
直柳再次变成了一根树干,孤独无助,黯然忧伤。
只有远处高挺的白杨摇动着身躯对它送来安慰。白杨树叶在风中翩翩翻起,泛起一缕缕,一片片淡淡的白光。此时的白杨是那样的俊秀挺拔,典雅端庄。
相比之下,直柳已感觉不到高处的清风习习,直柳树干低矮光秃,满头疮疤,丑陋不堪。
远方来的客人们,一眼就注意到了高高的白杨,他们为白杨挺拔的英姿而感慨万分,为白杨傲立于贫瘠黄土地上的风采而大加赞赏,不曾想却在不经意间,将那赤裸的直柳树干冷落到了一旁。
我站在刚刚被人伐走枝条的直柳树旁,抚摸着它那粗糙的树皮,暗暗地为它忧伤。
直柳粗大的树干,依然那样坚挺,依旧那么强壮,通身上下仍散发出不可撼动的力量。我仿佛感觉到了直柳的无奈,感觉到了直柳的悲怆,更感觉到了它在肃立无语中再次积蓄着能量!
过不了多久,在它树干顶部的大大小小疮疤旁,就会冒出无数鲜嫩的枝条。尽管那时直柳,暂时失去了阳刚之气,但它却又像一位披头散发受尽磨难的母亲,像呵护自己孩子一样,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去哺育那些幼小的枝条茁壮的成长…
这就是直柳!没有人为它赞美,只是向它索取。没有人为它歌唱,任凭它含辱奉献。更没有人前来呵护,只有它的母亲,厚重的黄土大地能为它默默疗伤。
不知道我们个人能为社会奉献多少?但与直柳相比,那都是天壤之别。直柳不会倾诉,不会张扬,它们却能坚强不屈地冒着严寒酷暑,雨雪冰霜,静静地为黄土大地增添绿色,默默无闻地挺立在黄土地上!
直柳一生都在无所畏惧地等待,等待着,等待着人们的一次次疯狂的举动,一次比一次更为痛心的掠抢!它们用比壮士断臂还要痛苦的壮烈之举,来满足人们无休止的欲望。
啊,这就是直柳的风范!每当我看到它们,心中会涌出一股带着悲壮感的凄苍。而直柳却在时时地赋予我一种神奇的力量!它不仅展现出了忍辱负重,为它人默默奉献的悲壮一生。更是我遇到挫折和失败时重新振作的最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