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散文
父母从绍兴调到诸暨工作后,十几年里,我们一家始终只在温饱线上徘徊。虽然他们的工资不低,但一家四五口分作四处吃饭,开销可想而知。
天有不测风云。我病了,而且很快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只好辍学,一门心思接受治疗。治病需要钱,即使没有疗效,同样要付款。那时医药费不贵,可工资也不高。再说,“不贵”无非是与现在的物价比,按可比价格算,却是很吃不消的。比方我的中药,最起码的2块多一帖,父亲当时的工资47.50元,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付我的药费。没奈何,他只好向同事开口借钱。幸亏那些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见一向白白胖胖的的'我让病魔折磨得只剩一堆骨头一张皮,都心痛不已,纷纷慷慨解囊。
借来的钱如扔了水漂,病却仍然一日重于一日。我心里难受,想拒绝求医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乖乖地听任父母一门心思的做着漂渺的梦,殊不知,类风湿关节炎根本就是无底洞,不消一年工夫,债台高筑,不可自拔。
平地一声雷,文革起来了。父亲很快被单位领导钦定为牛鬼蛇神揪了出来。这下可好,曾经那么热心的叔叔阿姨们突然变了态度,以各种理由要父亲赶紧把钱还上。说来也难怪他们,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谁料得到明天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哪一天父亲会被开除。要真是这样,他们好心借给我们的钱,岂非有去无还?
父亲哪有钱还债啊!到了这步田地,连拆东墙补西墙的能力都没有了,谁还愿意再借钱给一个牛鬼蛇神?父亲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用同一句话作回应: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可僧多粥少,那点工资如何打发众多债主?最后,财务扣下了父亲的工资,直接把钱归还给债主。耳根倒是清净了,我们的日子却陷入了困顿。
只有华阿姨没来逼债。华阿姨也是牛鬼蛇神,运动一开始就受到冲击,抄了家,连存款也被冻结了。华阿姨一再表示,我的病不好,她决不会要我们还钱。然而,没过两年,大下乡运动开始,父母得知华阿姨为给儿子办下乡“行装”四出借钱,很是不安,母亲想方设法向同事借了钱,连夜送还给了华阿姨……
那年月,我们天天提心吊胆的,惟恐哪一天父亲会突然被开除。幸亏运动进展很快,人们忙于派性斗争,暂时无暇顾及牛鬼蛇神。父亲的工作终于没有丢掉,只是被发配去了乡下。欠债全部还清的那一天,父母叹息着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轻易借钱。有借有还,借了难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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