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滴海水回家散文
一
要想看到深度的北海,你最好把北海之行当做一种清洗,一种从里到外的清洗。
到了北海,银滩是必定要去的。绵延24公里的银滩,每一粒沙子都是历经过时光的清洗的。它最初的咸味和苦涩,最初的暗淡和尖锐,一点一点被海水淘洗,被海水过滤,被海水打磨。在经历疼痛的风暴后,所有的棱角都经受了裁剪和修复,所有的私心杂念都被抑制和规范,然后又被海水和海风无限度地放纵,成为一颗颗北海的微尘,成为一个个北海的细胞。再然后,又无限度地行走,流淌,蔓延,绽放,成为北海最生动的表情和最鲜活的心跳。
在北海银滩,你最好多做一些深呼吸,那样,你才能吸取到北海的体温,北海的味道。就像面对一个婴儿,贴近她的皮肤,闻一闻她娇嫩的肌肤散发出来的那股奶香,纯净,纯真,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一丝杂味,只有来自母体的气息。
满眼的银沙,泛着盐粒的光芒,波动或者集散,在我们的皮肤上蠕动,一如我们体内的细胞在无法察觉中的蠕动生长。
二
然后,再一步步进入北海深处。
我们看到,一种来自赤道,来自热带和亚热带的植物,就那样挑战一样站在我们面前。
人是最害怕陷入泥潭的。一旦陷进去,就意味着挣扎,覆没,死亡。所以,我们行走,我们处世,我们交友,我们在一切活动范围内,可以什么都不害怕,就是害怕一不小心就掉进泥潭里。
一根稻草是不可能陷进泥潭的,一片羽毛是不可能陷进泥潭的,因为它们没有负荷。我们随时害怕掉进泥潭,是因为我们有太多沉重的欲望。
而在北海的金海湾,那些红树林偏偏就不怕淤泥浊水,而且还偏偏要扎根在淤泥深厚的海滩上。不要担心它们被陷落和湮没,不会,也不可能。因为他们有那么纯净的一片红,一种向上飘荡的红,一种紧密相连的红。这是一种深红的内力,这样的红,绝对不会往泥淖中陷落和沉坠。原因很简单,因为它有坚韧的根,那根能扎入淤泥底部最坚实的土地。
看着金海湾那片与银滩一脉相承的红树林,我便有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红树林和银滩,似乎潜藏着一种共同的纯度。
三
若干年前,一场冲天野火在北海南面的海水上空熊熊燃烧了不知多长时间。大海的激情和大地的激情,在同一时间共同喷发,演绎成一片漫天的火焰。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证过涠洲岛上那场爆发的火焰,没有任何人看到过那场火焰与海水的纠缠过程。直到若干年后,我们爬行在涠洲岛上,看着被那场火焰烧得千疮百孔的海岛的骨骸,看着在火焰中重新涅槃的珊瑚的另一种生长形态和姿势,我们才可以借助想象,去猜测那场火山喷发的神奇威力。
一场来自大自然纯粹的激情,就让北海的南部耸立起一座海岛高峰,耸立起一座有关大海的铿锵宣言。它似乎在告诉我们,大海是不可侵犯的,大海的灵魂永远在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站在涠洲岛上,眺望北面随时都在蠢蠢欲动的辽阔海水,我们才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昆虫。
因为敬畏,才有了超度生命的虔诚。因为虔诚,才有了一座座教堂。这是人类对大海最自觉最纯洁的膜拜。早在十八世纪,法国人就看到了这块圣洁的海水最能洗刷人的肉身与内心的污垢和尘埃,于是,他们在北海的盛塘村建起了这座“涠洲天主教堂”,在北海的城仔村建起了“法国天主圣母教堂”,在港口北岸建起了“三婆庙”。客家人的背影投射在海水里,天主教的唱诗声飘荡在海面上。民俗,宗教,教堂,钟声,还有海水的轻歌曼舞,向我们呈现的,是一种事物怎样的过往痕迹呢?
与教堂的内在底色相映成趣的,固然就是北海包括这些教堂在内的老建筑了。
1876年的中英《烟台条约》的签订,使宜昌、芜湖、温州、北海成为英国商船在中国的四个通商口岸。随即,北海成了英、德、奥匈、法、意、葡、美、比八个国家的自由出入之地,他们分别在北海设立了英国领事馆、德国领事馆、法国领事馆、北海关大楼、德国森宝洋行、德国信义会、双孖楼、会吏长楼、女修道院、主教府楼、普仁医院、贞德女校、涠洲岛城仔教堂、涠洲天主堂。这一系列机构,就像一道道伤疤一样,分布在北海的街巷村舍,成为中国的又一种疼痛。正是这些西洋建筑旧址,同时也成了中国近现代社会史、经济史、建筑史、宗教史及对外开放史领域在北海最直接的历史见证,且早已被列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建筑。
四
至于星岛湖,至于海洋之窗,至于海底世界,就更让我们看到了北海全新的面部表情。
一个星岛湖,就密布着1026个岛屿,真可谓是星罗棋布了,难怪叫星岛湖,也是够贴切的了。我们在看中央电视台大型电视连续剧《水浒传》的时候,一定会为其中的“水泊梁山寨”的绝妙奇景惊讶和惊叹过。可我们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个美丽得令你晕头转向的“水泊梁山寨”,居然就是在北海的星岛湖拍摄的。
在北海市四川南路中段,那由五彩缤纷的活体珊瑚、意蕴丰厚的航海历史文化、高科技造景技术的新一代无水水族馆、创多项国内之最的巨型圆缸景观和逼真刺激的国际最先进的4D动感电影等最前卫的科技元素构成的北海海洋之窗,将再一次让你领略到什么是惊心动魄,什么叫现代奇迹,什么是时代童话。
从十八世纪到二十一世纪,以至于未来不可知的时光里,北海的表情都融入在每一滴海水里。如果你想保存和珍藏北海的表情,那么就请你从北海带一滴海水回家。
一幅“巨画”
一
井冈山的宁静被打破了,撕开第一道伤口,应该是在响彻她上空的第一声枪响那一刻。
被这第一声枪响击断的,还有那山涧的溪流,林中的鸟鸣,绽放的杜鹃和村庄上空的炊烟。
硝烟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翻腾飞扬,一幅悲壮的油画就这样被打上了青灰的底色。那些钢枪,那些大刀,那些梭镖,它们以金属特有的坚硬和光芒,对这幅天然的油画开始了漫长的描摹。
二
烟灰色本来是中国水墨中最常用也是最雅致的色彩,可在井冈山,这种色泽却被颠覆了,散发出来的不是油墨的芳香,而是血腥的气息。
从硝烟里挥发出来的这种烟灰色,让井冈山一下子就呈现出一种寒雾迷蒙的凝重色调。一座原本清新明丽的山峰,就这样被战争无情地涂改了她的底色。而且,这色彩还在被那个特殊的岁月不断地修改着。
涂抹在这片烟灰色上的另一种油彩,便是那悲壮的紫红。当这些红色以滚烫的温度洒到这片同样滚烫的土地上的时候,它们把一种深沉的爱,把一种不屈的尊严,也洒在了这幅冷色调的画幅上。我们都知道,红色在绘画中是一种暖色调。所以,这种大红的色调被描摹在这幅巨画里,就有了它的绚丽和温度。这斑驳的大红里,潜藏着的是一批中国勇士,一群热血男儿,一个坚强的.民族永不停息的心跳。
一个伟人就站在这幅中国最大的画幅的中间,他眺望中国前途的目光,就是这幅巨画的点睛之笔。正是这个伟人,最后让井冈山这幅跨越时空的巨画,成为一卷经典。
三
我们当然不能忽略这幅巨画中的每一笔每一画,不能忽略这幅巨画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场景,因为它们都是构成这幅巨画的精神灵魂。
那片辽阔的竹林既是这幅画的远景,也是这幅画的特写。一条小路就从这片竹海里穿过,有人挑着一担红薯,或者是一担大米,也可能是一担野菜,从竹林里那条小路的深处走了过来,然后走进了中国的历史。那红薯那大米那野菜当然早就被他和他的战友吃完了,最后能够留下来的,就只有他肩上那根扁担了。那根扁担,曾经也是这片竹林里某根竹子的一部分,它曾经也和那些竹子站在一起,很认真很专注地见证过那个特殊岁月的人事风云。它没想到自己会从那片竹林里走下来,走进中国永恒的记忆。这根扁担从那个魁梧的汉子的肩膀上,走进这幅画之后,已然被岁月涂上了一层金红的颜色,然后成了中国史册里一行经典的句子。
一个叫次坪的村庄,应该是这幅画作里最重要的一笔。那盏桐油灯昏黄的光线就像太阳的射线一样从次坪一间朴素房子的木格子窗户里散射出来,然后以其神奇的光速洒进井冈山的每个角落,洒进中国土地的每个角落。
就在这间古旧的木板房里,就在这盏桐油灯下,一个伟岸的男人就那样从容地端坐着,然后挥毫写下了“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的壮丽诗篇,发出了一个中国人最宏大的声音。这声音也是有色彩的,它是一种金属的颜色,它是一种纯金的色调,这种色彩的光芒一下子就把这幅无边的巨画映照得金碧辉煌。
这幅巨画再一次接受了岁月的涂改。那烟灰的底色被抹去了,冷色调变成了橘黄的暖色调,那是一种太阳的颜色,那是从一个伟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最炙热的颜色。
四
当我们看到今天的井冈山这幅绚丽恢宏的巨画的时候,我们只能凭借历史的声音去追寻她曾经的底色和那远去的壮烈。
时光的手指总是在涂抹和修改着沉淀在岁月里的往事和景象,也总是在涂抹和修改着我们的生活。
在井冈山,在次坪,那两间伟人的旧居,那栋两层楼的红军医院,那座密密麻麻写满了我们既熟悉又陌生名字的英雄纪念碑,还有黄洋界上那一门钢炮,都无法不让我们怀想那远去的岁月留在井冈山那幅凝重的巨画里的历史碎片。
从怀想中走回来,我一下子就走进了井冈山这幅当代油画里。
那片翠竹还是原来的竹林吗?那五潭十八瀑里还是原来的水、原来的飞流吗?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还是原来的那片艳丽吗?那绵延逶迤的森林,还是原来的树木吗?显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但是,从一幅画的文化渊源来品读井冈山,我始终觉得,这飞瀑流泉,这翠竹林海,这青山绿野,这红花粉朵,甚至那些已然看不到一点往昔残迹的村庄和那一栋栋时尚现代的楼宇,都无不是用井冈山那些并不遥远的岁月油彩调出来的当代画卷。井冈山所有的沧桑,所有的伤痕,所有的悲歌,都深深的潜藏在这幅当代全新油画里,化作井冈山的精神血性,化作这幅当代巨幅油画的文化根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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