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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儿散文

时间:2021-03-20 15:34:27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我这是在哪儿散文

  他们都不知道啊,我是在车上看那个伏在阿婆肩上呵呵笑的小娃娃,看走了神,坐过了站,所以等我下车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老远,老远。

我这是在哪儿散文

  我的帆布鞋真给力,轻快得把老远都变成了一会会。只是这条贯穿整个村庄的唯一一条没有铺水泥的土巷子,已经是狗狗的地盘,可是我不怕的,它们单单只用狐疑的眼神看我,它们肯定脑袋转地不快,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的疑惑,再想要不要追逐,而我已经要走到了尽头,尽头是宽宽的原野,不是我姥姥家,我竟还走错了胡同。

  等我游荡到姥姥的家门口,有表姨认定我后,冲我招招手,她穿着厚厚的卡其色棉服,触到我的手的却是冰凉,我的棉布衬衫藏匿了我一丝发辫,我的手暖烘烘,是不是因为我赶了那么远的路?

  我丁点儿也不怕,放在以前,我定怕那满屋子咿咿呀呀的人,可是现在我戴着渔夫帽,穿着帆布鞋,就敢大摇大摆,只是我去了走廊,他们隔着玻璃如同看奇异的风景,七嘴八舌地议论,议论这个衣着单薄略古怪的女孩。在他们眼里,我是我的妹妹,身体发育,和气质感官迟缓在十年以前。所以戴着围巾的阿婆,逡逡巡巡地夸赞:“真秀气。”可听到那25的年龄,惊骇里要多出一些疑窦,皱着眉改了语气:“也太秀气些。”

  我尽管摘去背包、帽子,等着妈妈嗔怪我,她会用“你都小三十的人了”来开场,听得我笑肌痉挛。一切都有什么关系,我心底还兴冲冲想着买一块滑板。很快啊,他们就都走了,他们要去参加一个乡村的仪式。我也是来参加这个仪式的,只不过我不用和他们一起出发。

  女主角也跟着一起走啦。你们是不是要跟我抱怨,我怎么都没让你们看一眼,就把她写走了。我才没那么坏心眼。我来仔仔细细说说看:她和我同年,长着圆圆脸,白净得称肤如凝脂也不过分,穿了一身毛呢料的红衣黑袖的贴身长衫,把丰腴美好的身形修饰得恰好,长发束在脑后,脚上是黑色高跟鞋,鞋跟上有个金色的心形,和她耳垂上、脖颈间的金饰搭配得宜。她是今天的准新娘,我的表姐,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而她订婚的对象,是我的七八年前就相识的高中同学。

  我总是为此觉得奇怪,七八年前我肯定不知道他会和我的表姐相识,这种丝毫没有预兆的事情,发生地让我觉得不真实。我竟那么在乎自己的想象,逾过了现实。然后我宁可觉得自己梦游般,迷迷糊糊睡不醒,繁华也都成了掠影,所以这天一定是个梦境。

  妈妈、表姨、表姐,还有我没来得及认清的人,稀里哗啦一阵子就都去了男方的镇子,家里剩下姥爷、姥姥、舅舅、舅妈和我。我哪里知道他们的心境,他们只是认真又忙碌地打扫着屋子的'边边角角,一丁点儿灰尘都不放过。我勤利利帮着姥爷刮地,姥姥却是喊我去切芹菜做饭。只是没等大家把我做的饭吃完,就有街坊、本家的姥姥、妗子来帮忙了。

  这种匆忙,似曾相识,有一种逼近的肃杀,忆起来自己也要惊骇,爷爷离世的清晨也有这样的味道。原来“红白喜事”的说法,不是没来由,婚丧嫁娶,无疑都是家庭一员的剥离,那这些曾与之朝夕相处的家人,心中的况味几何?

  等我收拾完碗筷,三三两两的聚来的本家、街坊,已经各司其职,热热闹闹地开工了,这边呼着要个盆,那边喊着拿罐盐,那一捧捧摘好的芹菜,煮好的粉条,洗好的鲜肉,都成了姥姥、妗子们手起刀落里的馅儿沫,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十五斤肉、五斤粉条、四十五斤芹菜,如同韩信点兵,热热闹闹的喜庆全在那鼎沸的刀切案板和嚷嚷里。未几,她们就鸣金收兵,齐刷刷撤离了战场,辈分小的妗子各回各家,姥姥们则留下来喝茶。

  姥姥们围着桌案,喝茶嗑瓜子的片刻,姥爷一一给我介绍,这是三姥娘、这是五姥娘、这是六姥娘,没等我一一称呼,她们各自端起的长辈的姿态里,已经默许了我的敬畏,那个五姥姥塌着眼皮瞧我,说:“别和孩子唠了,这么多东西,她哪里分得清。”我则只管笑给她看了。

  人越积越多,很快凑起了牌局。这俨然没有我的地盘,我竟躲进姥姥的卧室,趴在枕头上,下颌枕着手背睡着了。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不知道,只是意识到她嘟囔着:“怎么这样就睡着了。”给我盖了床被。这样睡真冷呢,我翻身起来去西屋寻她们,才觉得更冷,转念想想,八成因为尿急。表姨就拉着我去她家撒尿。

  表姨是我的幼儿园老师,小时候从来怕她,却也亲近。被她牵着去撒尿,大概该是幼儿园上演的戏码,故伎重演不是亲切?表姨赶着回家该比我的尿急,因为家里有人在等她。

  等表姨的是表姨夫,几乎失去了一切行动与表达的自由,几近植物人,现如今在表姨的照料下,意识清醒,有面部表情,左手可以活动。只是像个大婴孩般躺在床榻上。我总是对这样的表姨夫有莫名的亲近,倘若放在以前,他是银行的高管,身材魁伟,我觉得陌生又畏惧。可是现在呢,我多么有优势,我只要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笑容灿烂地向他问好,心里的芥蒂就可以隐藏到不见踪迹。以前表姨夫对我也是一样吧。强者对弱者的同情和友好,是有多么轻易,而弱者是不是也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表姨夫冲着我使劲儿眨巴眼,那是表示认识呢。表姨给我去倒水的时候,表姨夫冲我用左手可劲儿指西墙,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好走到他身边,他用左手抓着我的右手手腕,指向西墙,那里是张毛爷爷的画像。正当我手足无措时,表姨进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她去市政府那边工作了,是吧?你还记得啊,脑袋真是好用了啊。”

  表姨夫用力点头,咧嘴有了得意的笑容,我的右手腕获得大赦。

  表姨拎了一袋表姐订婚的糖果放在桌上,我们边吃边聊,而执意要坐起来的表姨夫,斜倚在床头上,听我们闲聊,这真是个有趣的过程。表姨夫示意表姨,他也要吃糖,表姨便剥好一块放到他嘴里,很快他便吃完了,再要第二块,还要信誓旦旦地伸出右手的小指,表示最后一块。当很多块最后一块都被表姨夫吃到嘴里后,表姨要装作很生气般训斥他,他才作罢。神经不灵敏的面部,时不时露出淘气般的笑意。

  “真要像哄孩子一样才行,我做梦都梦到他变成了一个大娃娃。”表姨略带调侃的语气里,让我想起去年路遇她,她在单车旁泪如雨下。

  表姨曾是幼儿园的老师,虽然面相并不温柔,可是对孩子们总是和气,教过我叠纸、画画、做操、讲故事,就是在她的这个家里,六七岁的我还教过她用黄豆和黑豆粘图画,她热爱她的教学,像她窗台上那个用碎纸叠插的笔筒,虽然落满了灰尘,可是却像是杂物中最鲜亮的颜色。

  “兴龙去海南了,为了搭飞机在济南等了一晚上,没等到就和同学一起租车去了北京搭飞机。”表姨口中的兴龙是她的儿子,正在读航空学院,未来的飞行员,去海南学习,结束后还要去国外实习。

  表姨的话没等说完,表姨夫已满脸苦痛,皱起的皮肤和痛惜的眼神,都在表示对儿子的愧疚和担心。我这才发觉,表姨夫除了平静就是哭和笑。原来我们情感的表达可以简单成这三个面部表情。人生也就简单很多了吧。

  兴龙以前是公子,心地善良、长相帅气,还有些不谙世事的猖狂。可是表姨夫一倒下,他似乎瞬间变得老成持重,我知道他哭过,可是哭完之后,这个白面小生就成了面容坚毅的男子汉。

  表姨得知我出国的意向,拿出兴龙考的雅思证书给我看,上面的照片,瘦得只有骨骼的轮廓。

  “你看着孩子,以前还有个孩子样,现在一脸疙瘩,瘦成这样。”表姨嘀咕着。

  “男子汉,细皮嫩肉了就没了男人气概。”我装作不明就里地调侃。

  表姨夫远远伸出一个大拇指,表示赞同。

  不知道我们这样聊了多久,时间竟过得飞快,我自己也惊讶于我有和谐这里氛围的能力,我们都觉得欢快,尽管心底不知藏起多少悲伤。可是生活不就这样嘛。

  妹妹是和小姨一起来的。我躲在表姨背后和妹妹玩闹,我们太没有距离,连姐姐妹妹的角色也玩没了。妹妹跑到表姨夫床榻前,被认识。表姨夫有些愣神。妹妹长得太快了。

  表姨夫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我已经二十五岁,他伸出小指和无名指,又伸出一只拳头,然后使劲晃手,向上斜视的眼神里,都是我们欺他脑袋不好用的不满。可是妹妹的出现,让他晃了神,他要依靠妹妹这个坐标,来重新认识我的年岁。

  妹妹好不客气,吃了三个煮蛋、好些糖,等妈妈来找我们时,我已经穿着表姨的大红袄蹦蹦跳跳好久了。我和妹妹回姥姥家去。

  我们越过乌压压的人流,跑去姥姥的卧室试衣服,妹妹对我给她买的浅蓝底白碎花的衬衣非常喜欢,却当真讨厌自己已经炸窝的发型,嚷嚷着去理发。所以我和妹妹势必要完成一次越狱,而妈妈忙得根本没有精力管我们到底怎么跑出去,我们只要说去理发就好啦。

  天气真冷,还有我好饿,我貌似从早上到晚上只吃了两个烧饼,那几十斤几十斤的饺子,我连味道都没闻到呢。妹妹倒是有三个煮鸡蛋在肚子里哄她。还好路经小商店有烤肠卖,一人一支,我把自己的吃完,见妹妹的还剩一口,眼巴巴瞅着她想吃,她倒是递给我,我又拒绝了。

  妹妹说:“本想假装给你,等你伸嘴巴过来,立马填到自己嘴里的。你怎么又不吃了?”

  听妹妹这么讲,我又要吃,她果真填到了自己的嘴里。

  我们穿过夜色,碰到了妈妈的同学,一位长得蛮好看的叔叔,他正在自己的店铺前工作,见到我们会腼腆地打招呼。

  理发店就在小学旁边,以前表姨教孩子的幼儿园也在里面,妹妹说:“这个小学和我们的中学一般大。”

  这座小学的西北角有个小花圃,花圃里长着一种夏末结果的花儿,我大摇大摆地跳进花圃,对着“禁止入内”的牌子耀武扬威的时候,妹妹还有五年的时间才走到这个世界。

  而学校旁边的理发店,也是我小时候剪头发的地方,我从来讨厌剪头发,确切点说,小时候是被剃头。不懂事的时候,只要见到理发师的白大褂,我立马哭号,为此妈妈趁我睡着的时候,立即抱去理发,理发师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一定会遵从妈妈的意思,把我的头发剃光光,这样下一次理发的劫难就会离我远一些。可是经常是我半路醒来,死活不再理发,只好顶着“阴阳头”抽抽搭搭地表达我的委屈。

  理发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洗头痛苦,被电推夹住头发更痛苦,被人按着脑袋这边那边最痛苦。事到如今,我仍然痛恨别人碰我的脑袋,非常。尤其是别人单单把它当成一个脑袋的时候。

  当我这些思绪像大片大片的云朵呜呜洋洋堆积而来时,小理发店的热浪已经扑面了。理发师还是那个理发师,好像近二十年都被关在了门外,以踏进来就是从前。只是她早就不认识我了。

  已经有人先一步等在那里,我和妹妹只好挤一起坐一张椅子看电视,电视里是隋唐英雄传,刘晓庆正返老还童般演着一位少女,那明亮的聚光灯下,她还像我小时候时那么明艳,看吧,穿越时空的又不单单是我自己。至于我身边的大孩子,我的妹妹,我们可以忽略啦。

  在我们前面的是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有着像我小时候一样的短发,只是她比我乖太多了,又那么容易被哄骗。

  “理完发就漂亮啦,漂亮到你爸爸回来都不认识你啦。理完发我们就能留小辫儿了,可美啦……”

  小姑娘的奶奶一面配合理发师扶着小姑娘,一面念魔咒般,把小姑娘念得老老实实的。我完全震惊了。直到那电推在小姑娘的后脑勺和脖颈上一卡一卡地夹头发,小姑娘触电般一抖一抖的时候,我觉得革命要暴发了,只可惜小姑娘只是在嫩白的小脸上红了个小圈圈,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我开始对她肃然起敬了。什么时候隐忍都值得钦佩。

  我没有看太久的刘晓庆,妹妹的锅盖头非常简便,然后我们手拉手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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