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寂寞散文
小时候,并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寂寞。
只记得那时候还属于生产队管,队长把生产抓得很紧,父母亲常年在地里挣工分,无论刮风下雨,甚至大雪纷飞。队里好像总有忙不完的活,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打记事时起,我就一个人常常被锁在家里,怕我从炕上爬下来,母亲时常会在我的腰际绑一根围巾,然后把绳子的一头和围巾套住,一头又绑在木窗子上,枕边一个鸽子状的奶瓶,手边几个不是玩具的玩具。
大门的钥匙常常会留在三婆婆手里,三婆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心底特别善良,时不时地会到门口偷听我的动静,听到我哭,常常会在门口大声地安慰我几句,或者进来看看我,有时也会把我带到她家里去,而更多的时候,则是我一个人和着眼泪,吞着孤独,等待着下地的父母。哭着,想着,饿着,渐渐地也就睡着了。梦里,常常会被父母亲带着去地里去折野花,捉虫子……可梦的奇迹树,却始终没有在现实中结果。
最怕睡着。每每趁我睡着了,父母都会偷偷地去地里,而我每天的命运,皆如出一辙,不要说白天,就算是夜里,他们有时也会去地里干活。不醒来的时候还好,有时候难免会半夜惊醒,那种孤独和害怕,真是无法言喻。至今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父母亲为了挖一块自留地,选择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在我熟睡后,偷偷地去挖地了。后来的我,不知是被尿憋醒,还是被噩梦吓着,惊醒后就满炕找父母,哪能找到?想起那些曾经听过的鬼故事,越睡越怕,越怕越不敢睡,就光着身子,去开门,结果是大门紧锁,我不敢喊叫,更不敢哭,就借着月光,找来一架梯子,沿着梯子爬上墙头,再用力将梯子拉上去,再从外面放下去,顺着梯子溜到外面,跑到临近的饲养院里,和看牲口的老爷爷睡在了一起。这次,我父母也真的被吓了个半死,而大人们,根本不敢相信,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哪来那么大的法子。也就是从那时起,父母再没有在夜里上过地,而我,就在那年,被父母强行送到了离家不远的村小里。
幼年的寂寞只是一片飘零的落叶。
村小不大,在一个搬迁户的院子里,一个老师,十多个学生,三个年级,三张木桌,三条长凳子,一座三间土房算是教室,还有一间很小的耳房子,一个透着威严的地方,那是老师的办公室。记忆中唯一能给人带来点欢乐的是一棵杏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会有我们当钱玩的`树叶。刻板的学校,严厉的老师,单调的生活,就这样,童年里,我幼小的心灵,又一次被一条无形的铁链牢牢地栓住了,而父母,只能用这种方式换来暂时的安心和解脱。
老师五十来岁,不怎么懂算术,只识得一些汉字,虽然每每会念错,可我们还得跟着他领的去读,去一错再错。老师有个二尺来长的戒尺,很可怕,不过也不常用,倒是那根长长的旱烟管前面的铜烟锅,用得最多,记忆中的老师,嘴里一直衔着它。我们一个个站在他面前背课文,老师则一直闭着眼睛吞烟吐雾,谁要是背错了,老师一般会顺势用烟锅敲谁的头,生疼生疼的。当然,力道的大小,由你平时的表现和生疏的严重程度来决定。
生性玩劣的我,难免会犯错。就记得有那时候,我的头顶生了个猴子(一种疮的名字),怎么也治不下去,大奶奶让我在打雷的时候,边掐边求雷声爷爷击了去,很遭罪的感觉。可就是不见去,于是一直戴个帽子护着,恰恰有那么一次,和一个同学违反了纪律,被老师一烟锅下去,猴子破了,血渗透了帽子,原本能挨住疼的,可一看到血,我就不由自主地大声哭了起来,希望能得到老师的同情,老师看了一眼,可能是发现不是什么大事,然后板着脸,告诉我,再哭就再来一锅,我也就不敢再哭了。歪打正着,倒是那个顽固的猴子,被老师用烟锅轻而易举地去掉了。
这就是我的村小生活,没有玩具,没有快乐,甚至连一个操场都没有,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一棵老杏树,一地的落叶,陪着我,挣扎在孤独的秋风里……
那时的寂寞是一只孤单的羔羊。
那年月,家家一样穷,家家也都兴养羊,而放羊,多半会是孩子的事,读书上学在我们来说,基本上是安顿个去处。女孩子大多不到小学毕业就给找了婆家,接空子,等着长大点就出嫁,而男孩子,大多会边上学,边放羊。羊可以攒粪,还可以剪羊毛,养好了,一年生一个小羊羔,补贴家用,所以我家里也养着四只羊,和几家亲房合伙轮着放养,一般是谁家有几只,谁家就放几天,我们四五家二十来只羊,所以每二十天左右我家就轮到一次,一次就放四天,我也就四天不去学校里。
放羊是一件十分磨人的差事,天晴天下,无论刮风下雨都得放出去,否则,羊会挨饿,会叫唤,会伤心地哭。那时候村里基本家家有羊,又没有草吃,羊不听话,逃了去偷吃庄稼自然是常事,所以也就常常挨别人的骂,甚至拳脚相加。多时候,我都会把羊赶到石峡畔,或者荒地梁,然后静静地看羊们吃草,和羊们说话,实在寂寞难忍了,就吼几句老秦腔,苍老,悲壮。吼着吼着也会吼出泪来,羊也是很通人性的,往往会有羊走过来,用头蹭我的脸,像是安慰,这时候,我也常常会拔几株嫩草,给那个懂我的羊吃,用手摸着它的头,和它诉说我心中的委屈。
这时的寂寞大山梁一样恓惶。
二十岁师范毕业,从教于一所有三位老师,五十来个学生的小学,离家二十余里,破烂不堪的校舍,一间办公室,三座教室,牛皮纸质的玻璃窗子,教室里是几行土块垒的桌子,土块垒的煤炉子。大门多时敞开着,校墙的豁口很大,像牙齿脱落了,满嘴漏风的老太婆。学校建在村边的一个风嘴上,一条深深的沟正对着,顺沟的风吹上来,第一站光顾的就是这所小学。有学生的时候不要说起,尤其当老师学生们都走了,空荡荡的学校里只我一个,别说是人,偶尔从墙的豁口处,跳进一只狗来,都显得格外亲切。
中午一个煤油炉,烧一点热汤,或者下一碗面,就着干馍,将就着吃吃。晚上多时会骑车子赶回家去,第二天,天麻麻亮又是一阵紧赶慢赶。朝霞常常染红了东边的天,落日的余晖总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可我从来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欣赏这大自然的恩赐,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下雨时的落汤鸡,刮风时的风中柳,这已成常事,像浸在孤独中的一棵柳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命运给你的岁月扳转,拥抱孤独,才是最明智之举。
那时的寂寞,是风嘴梁上的一路山柳树。
青灯孤伴,长夜难眠。已过不惑之年,在奔五的路上,孤独已不再新鲜,老父弃我于不顾,老母又双耳失聪,颠三倒四,儿女们一个个如离巢的雏燕,唯有寡言的老婆始终不离不弃。内心麻木的我,迷上了看书,一辈子的小学老师,让人又疏于交际,凡事认真,却把自己孤立,画地为牢的感觉,更与何人说。总算明白了,命里,这巨大的孤独才是我最忠实的伴侣,即使大梦初醒,也难保眼前会阳光明媚。
守一间书屋,青灯残卷,执笔取暖,煮字疗饥。和日子对酌,和孤独握手言和,何尝不也是一种生活。
天命将至,寂寞已成一望无际的大海,巨浪滔天,任凭东西。
寂寞成瘾的我,会不会把寂寞当成主食,蒸炒炖煮。妻子常常这样戏谑,而我,已经做好了饱食终生的准备,若有来世,会不会不甘寂寞?我也曾一度叩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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