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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有张微笑的脸散文

时间:2021-03-16 09:25:0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死神有张微笑的脸散文

  二舅躺在一块黄布下,活着时就比较瘦削的身躯更显单薄了。失去了生命的机能,身体风干的真快。女人们跪或半跪在地上哭,各种称呼、各种声调、各种姿态,头上白里泛黄的孝帽随着哭声的节奏忽高忽低的颤动着,像一片浪,黄白色的浪,晃得站着的人的眼晕。我也在哭,哭得声音很大,很大的声音,引来一个长辈来扶我,我知道她可怜我想二舅想的过于伤心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很想念二舅,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声地哭。

死神有张微笑的脸散文

  妈说,看看你二舅吧。于是,妈掀开蒙在二舅身上的黄布的一角,我看到了二舅宛若熟睡的面容,干瘪的脸上竟还残存着一丝血色。

  刚过完正月,残冬不甘心就这么让位于春,强打精神释放着寒气。花花绿绿的花圈、雪白雪白的灵幡在风中瑟瑟抖着。主丧人吆喝着,准备出殡了,准备出殡了。戴孝的男男女女们便都自觉地跪在院子里。白花花的一片。风扬起孝帽上的长带子,把悲伤拉得又远又深。五个人,一个背、四个抬着棺材走出来,男男女女们便站起来往后倒退着走出院子。

  很多年的习俗了,村里出殡都用那种四轮车拉棺材和送行的人。拉棺材的车走在前面,举花圈的紧跟着,后面就是在车上哭丧的女人们。一般死者的至亲都坐在第一辆拉人的车上。远亲都尽量上后边的车,因为并不是真想死者,哭不出来,挺多是做样子干哭几声,没有眼泪。妈上了第一辆车,她想二舅,我知道。我想跟过去好照顾着点妈,但我不想哭了,所以我上了最后一辆车。我想,人注定都要走上这么一条路,哭别人的现在也是哭自己的将来,我真的不想哭了。

  对于死,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死和生从来就没有区别,都是开始。生是生命的开始,死是死亡的开始。很小的时候,我对死很漠然。忘了是几岁时,爷爷过世了,一家人都哭,哭得昏天黑地的,我躲在屋角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不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发丧那天,妈妈喊我,我不去,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跳皮筋,我喜欢跳“小皮球”,一边跳一边唱着“小皮球,香蕉油,马莲开花二十一……”,我跳的很带劲,忘了一切,细长的小辫一上一下的跃动,引来好多大人围观。记不清是谁笑着说,老王家这小丫头真神乎,她爷爷死了,还在这玩这么欢。我不理解,为什么爷爷死了我不能玩呢?小红的爸爸还死了呢,小红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也和我们跳皮筋了。

  日月短,光阴流,后来在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的间断离世中,我长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也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那种刻骨的思亲之痛。但我仍然漠然,仍然相信死也是一种开始。

  我低头坐在车上,哭不出来,车上的几个媳妇也不哭。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出了庄,车上几个女人就开始唠嗑了,让人不觉心生感慨:“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女人们谈的多是貉子的配种问题,这个季节养殖户最关心的恐怕就是这个问题。这边正为一个死去的人发丧呢,那边考虑的却是另一个物种的孕育,让人有点哭笑不得。每个人的生命放在大千世界里都微如草芥,谁活着时都没必要太拿自己当回事,有能耐你活个两生两世?

  冬天的旷野空落落的。田地里的稻根灰突突的立着,只等着开春时铁犁把他们深埋入地。它们倾尽了所有的养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一世,它们也一样的期待安息吧,只是颗粒归仓的人们,数着它们帮他们创造的钞票时,就忽略了以“寿终正寝”的它们。田野里太静,沟中芦苇在风中沙沙地吟唱听得特别清晰。偶尔几只灰不溜秋的麻雀叽叽喳喳飞过头顶。喜鹊素来不喜张扬,绅士般地在田间地头踱着步。

  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我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舅、二叔都躺在了这里。我半生的眼泪大多洒在了这个地方。因为几乎每个清明、每个寒食我都会来这里给先人烧纸。妈说,死去的亲人有钱花,活着的人日子才过的好,我不信这个,我来是为了释放一种积压的情感。有对亲人的思念,也有生活中淤积的委屈、劳顿。大哭一场之后,心就清空了,回来就觉得天更蓝了些,云更白了些,日子也更暖了些。我就觉得我和那些我爱的先人是灵心相通的,冥冥中他们会给我一种力量、一种抚慰,他们都活过,他们都洞悉活着时偶尔会有的艰辛与无奈。

  车都停下了,人们纷纷下车,于是坟地里晃动起一片白,晃的人心里凄惶惶的。哭声又断断续续地起来了。妈抱着一小包黄纸往前跑,我知道,她是按习俗去给姥姥姥爷、大舅烧纸报信。我不放心跟了过去。他们的坟离得远,我们小跑了好一会儿。妈先到姥姥姥爷合葬的坟前,放下纸,点着了,念叨着,爸妈,我二哥来了,你们迎接着他啊。后来又到大舅坟上。烧完纸,妈喊我快跑,要不赶不上二舅下葬了。我穿着高跟鞋,跑不快,妈跑得飞快,我望着妈的背影出神,我想起了踮着小脚快步如飞的姥姥。妈顾不上等我,我知道她急,她和二舅感情深。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二舅的墓地,一口大红棺材已躺到了长长方方的墓穴里。妈大哭一声,二哥这回我可真的看不到你了,我的心仿佛针尖剜了一下,痛得一抽搐,但我还是哭不出来。脑子里突然冒出埃德加伦·坡的一句诗,“死亡站在高塔上,傲视着下面的一切”,我抬起头来,眼光掠过那些白花花的头顶,四处搜寻,我想找一找死神是不是藏匿在人群的周围,窥视着这些或悲伤或漠然的面孔。我想死神一定有张微笑的脸,它想乐呵呵地告诉这些人,不用这么伤心,死和生是没有区别的,生是生命的开始,死也是死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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