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上的吆喝声抒情散文
拂晓时分,沉睡在乡村的大地和乡亲在公鸡不住地打鸣中苏醒了。村庄便开始喧嚣起来。鸡鸭扑闪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飞出了栅栏,农人扛着锄头和犁铧相继赶着耕牛下田,屋宇上的烟囱次第升起了浓烟,周而复始的乡村生活和东方一道亮了。老怀叔提着烟袋,背着包,扛着一条长凳一路吆喝着出门了。“磨剪子啰,铲排刀”。声音响彻了山野,又从一个村庄飘向了另一个村庄。
我是听着老怀叔的吆喝声长大的,直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他的吼声。他嘶哑的嗓子像是被烟熏火燎过的一般,吆喝起来的绵长和雄厚,显得格外富有弹性。我曾无数次地猜想过,老怀叔的嗓子简直就是为那声吆喝而生的。吆喝给了他生活的希望和闯荡江湖的勇气。
老怀叔一脸的络腮胡子,眉头上镶嵌着交错如田埂的皱纹。他同许多真正的乡村爷们一样有着烟和酒的嗜好。烟不在好,酒不在贵。那时的烟多半是平嘴的,高级点的是带把子的,黄嘴的,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过滤嘴。老怀叔抽的'烟品种多,除了平嘴和带把子的,还有自己种植的黄烟,那烟抽起来带劲。把子烟也不是自己买的,常年在外,抽好点的多是东家给的散烟,自己半天磨一把剪子的工钱也仅仅能买一包过滤嘴香烟而已。打着算盘过日子的老怀叔是不舍得的。
老怀叔是背着长凳走街串巷地吆喝的。对他来说,这四条腿的凳子是宝贝。凳子一头固定着两块磨刀石,一块用于粗磨,一块用于细磨,凳腿上还绑着个铁罐,是用来装水的。另一头绑着坐垫,还挂了一只加锁的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工具,锤子,钢铲,水刷,水布等等。这条板凳,有则谜语比喻得非常形象:骑着它不走,走着不能骑。老怀叔的手艺究竟和谁学的,我不得而知,但是让我困惑已久是磨剪子铲排刀这些简单的活计还能称得上手艺?直到我亲眼目睹了老怀叔磨剪子的过程,才知道这活还真叫技术。
磨剪子最难的当然是剪刀。磨时剪刃与磨石的角度、剪刀中轴的松紧,都有相当的关系。剪刃两片合在一起后,刀尖对齐,松紧适度,紧而不涩,松而不旷。磨好后,用破布条试试刃口,腕臂不叫劲,轻轻一剪,布条迎刃而断,方为快。一般人自己磨菜刀,也能磨快,但磨起剪刀来,窍门没有领会是不行的。外行人磨出的剪刀,剪东西肯定打滑。可老怀叔磨出的剪刀,虽没有“吹毛立断”的神奇效果,但将刃口放在指甲上,轻轻推一下,定能削下一小片来。更值得称道的是,这所需的时间仅仅是一支烟的工夫。老怀叔就靠着磨刀石,逐渐把生活磨得亮堂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老怀叔在家的日子可以掐着指头来算。每次回来他都要带上一些糖果分给邻里的小娃子。我们总是围着他转,还跟在他的后面,学着他的样子吆喝:磨剪子啰,铲排刀。老怀叔乐呵呵地,抱起一个,就用胡茬使劲地咂他的小脸。一晃,几十个春秋了,却仿佛昨天。
初春的季节,行走在草叶返青的田畈,耳畔不觉又响起了老怀叔曾经的吆喝:磨剪子啰,铲排刀……听着,心里感觉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