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屋往事散文
我总觉得,我不是妈妈心里想的那个儿子,有愧于她。我喜欢听的歌曲里就有“彝人制造”的《妈妈》,这歌唱出了我的许多感受。
妈妈的身世有点飘零。一回,我的女儿问自己怎么来的,完了突然问我妈妈,“阿婆你又是谁生出来的咯?”妈妈翘起脸上皱纹,笑道:“外婆太,你爸爸的外婆咧,早已不在啦。”讲起来轻巧,可当初有多难,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
我来到这世间前,我外公外婆已去了,没得喊过一声二老。我跟妈妈回娘家,只能见到我大舅,或有时遇上我大姑。妈妈就是和大舅、大姑相伴长大的。大姑嫁到镇子的一个大村,妈妈就嫁到我们屯。妈妈和爸爸谈婚论嫁时,我们家正和另一人家合建一座青砖瓦房,厅堂共享,房屋八间各一半。我大舅和他同堂的亲戚发话:要分两得间新房,才准许我妈妈出嫁;考虑日后外甥们的住所。
当时,二伯成家,堂哥已出生,从大家庭分出去,就占了两间。那时,阿公阿婆打算这样:分一间我爸,一间给四叔。可这么一闹,只好分两间给我爸;老人安慰四叔,再建新房,也分他两间。我爸妈成亲不多久,也从大家庭分出去了。
妈妈是影响我这一生最大的人之一,或许没有之一,可回忆起来,我儿时跟妈妈一起的印记却少得可怜,仿佛她把我带到这世间,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后来,我有了妹妹弟弟,我要上学了,她才安心“驻扎”老家,和我们过日子。我逐渐懂事后才知道,做人的无奈、常得躲避许多无谓的风险。
那时,常在路口或赶集的大路边,看到摆着一个纸箱,走近去,就会见到一个小孩,女孩居多,含着奶瓶,哇哇哭闹;里边大概有孩子的年庚,一个红包,几件衣物,或者还有封信。这就是那会较常见的弃婴。因重男轻女,又怕捉计生,生女孩多了,有的送人,有的就这样摆在路边。想要小孩的,白天也不好意思去领,待入夜,才悄悄抱走。第二日,孩子不见了,纸箱功德圆满,可当废旧回收。也有不幸的,没人领,饿死在纸箱里,散发阵阵恶臭,招惹蚊虫苍蝇飞来聚嗅,让人觉着冤魂附箱、纠缠不祥。夜里,就有人用芋头大叶摆一些饭菜,点蜡烛熏香,烧纸宝,送娃娃一程。不知那妈妈得晓这结果,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这些并没夸张,确是那时正常而奇特的'况遇。我讲这些,也交代了妈妈东奔西走的缘由。生下我之后,妈妈或回大舅家住,或跟我爸爸去砖厂,等我快读小学了,她来,并带回了我的二妹、三弟;确实是在躲计生。
对于农活,从小吃惯苦的妈妈并没慌乱,从容撑起门户。别家插田我家插田,别家收谷我家收谷;种菜满园,鸡鸭成群,荔枝龙眼芒果也种得一些。妈妈觉得比干活更累的是管教我们几兄弟姐妹,怕教得不好,对不住我爸爸和我们,还有亲戚朋友。
妈妈的真正“回归”,也开始了对我的正式“管教”。
我幼年时很安分,或因此憋久了,等我会蹦会跑就顽皮了;加上之前爸妈常不在身边,放养惯了,终于成了小屯里的一大刺头。我喜好打架,在屯里鲜有对手,就是比我大的堂哥,真打起来,我也不落下风。一回,我和堂哥用大柴棒(两头削尖的圆扁担)切磋,一路从小屯拼杀到河滩,累了歇一歇,歇过了继续,拼到最后,两人都觉着自己得胜了。
那会,我妈干活归来,就常有人赶来“告状”;妈妈不大问缘由,直接就给我吃“好果子”。有一位叔婆,是屯里有名的碎嘴婆,对我特别在意,空闲就收集我的“罪状”,连打碎屋顶的一块瓦片也“打报告”;然后她站一边望我挨揍,显出愉悦的神色。
妈妈打我,也用树枝竹棒,打真的,边打边骂:“怎么教、怎么打你这衰仔都不听,打死你算咯,免得人讲你有娘生没爹教!”有时打着打着,她也掉下眼泪来。我脾气倔,开始打不吭声,打痛了嚎喊,再痛才哭,但很少认错。好在每回打完,等妈妈心软,就会捧一些好吃的来慰劳。
有一回,我也不记得是犯什么事了,妈妈发很大火,把我摁倒在一大凳子上,用手臂抵住了,一手抓拽我的耳朵,一手握着一把剪刀,厉声喊叫着:“你这衰仔,整日犯事,从早到晚就懂犯事,怎么教你都不听,留着耳朵还有什么用,没用的,等我帮你剪下来咯!”在一边看的二妹三弟吓得哭起来,我以为动真格的,怕得大哭求饶。扯缠了一会,阿婆闻声赶来劝阻,“打你就打,别拿那尖利的东西伤到了孩子”,软磨硬喝、夺了妈妈手里的剪刀。妈妈余怒未消,凶神一般抄起一根大树杈揍我。我也“疯”了,发狠大嚎:“就懂打我,总不问问情况就打我,我不是你生的啊,我去死掉咯、再也不回了!”我挣脱出门,狠狠地跑,一溜烟跑出小屯,直奔岭岗去……
天暗了,我偷偷潜回小屯对面的牛栏,爬上旁边的老榄木,躲进架在老榄木杈间的一个禾杆堆里藏起来,偷望一里外的小屯、我家。我肚子叽呱作响,想到妹妹弟弟、妈妈吃饭夹菜,心痛且恨,直想变做牛栏里的一头牛!
夜了,妈妈照着手电筒找我,直喊“阿石,回来咯”、“回来吃饭咯”。我得意起来,一声不吭,连肚子都不“闹”了。夜渐深,阿婆叔伯婶娘也加入寻找,望着那些手电筒光闪闪划划,寻找我以前藏躲的地方,时间滴答过去,我的得意逐渐消去。当妈妈拖着瘦小的影子经过牛栏、榄木根,用嘶哑的嗓子喊我,我多想应一声,可嘴巴张开却没声音。我闭上眼睛,眼泪一下“突围”出来!
那晚,妈妈喊了多久,找了多久,哭了多久,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后来,四叔发现了,喊来叔伯,一齐把我拽出来,推回家去。那一晚的哭喊声,我深深地听进耳朵、听进心里去了。那晚以后,妈妈打我的逐渐减少,我的性子也逐渐改了。
再后来,我上小学了,爱好上了写字,坐小凳子,伏大椅子,按课本里的字一个一个来写,不管懂不懂;就没怎么惹事了。白天写,夜里写。夜里点煤油灯,我写字,妈妈在一边干活。写着,我慢慢拱起身子,头靠近油灯;妈妈伸手按我额头,“坐好”。有时她突然问,写个什么字?我答,舟。什么字啊?小舟的舟字,就小船。妈妈点头,笑道,我家阿石也聪明的咧!
后来的后来,瓦屋通了电,装电灯,买电扇,甚至十四吋黑白电视,红火极了。好多年后,我家建起红砖楼房,才搬出爸妈结婚时分得的那两间青砖瓦屋。
我二妹写过一篇作文《我家的老瓦屋》,得了老师表扬。
“空闲时,我妈总爱呆在瓦屋里。老屋窗外有两棵芭蕉木,芭蕉一只只成熟,妈就对我说,你哥在家肯定偷吃。我妈说,我哥读小学时,常用小布袋偷米,从门窗抛出去,跑到外边捡起,拿去学校换馅卷吃。妈还说,哥写字时爱拱腰,有一回烧了一卷儿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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