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台的诉说经典散文
前些日子,有幸在县上新建的大剧院观看戏剧演出,不禁被其华丽的舞台、舒适的座椅、梦幻的灯光所陶醉,所折服。感叹之余,家乡那座饱经沧桑的老戏台,竟不禁意间浮现于眼前,仿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地站在岁月年轮深处,向人们诉着曾经的辉煌与荣光。
老戏台修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其时,正值乡村社戏蓬勃发展的黄金年代。在童年的时光里,老戏台带给我的欢乐和记忆,一如高亢激越、动人心魄的秦声秦韵,是深刻的,弥久的,也是甜蜜的,令人魂牵梦萦的。
那时候,在家乡周边,但凡稍大一点的村子,都有各自的秦剧团和戏台。说是剧团,其实就是一群成天在泥土中摸爬滚打的农民,在年末岁首等农闲时节,为活跃父老乡亲们单调枯燥的生活,自发组织起来的自乐班。而戏台,则大多是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既窄小又简陋,每年不仅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存在着较大的安全隐患。因此,修建一座固定的永久性戏台,是家乡人们殷切渴望的事情。
1980年冬天,在村里几位热心老人的极力奔走下,家乡的秦剧团诞生了。最初几年,由于经费不足等诸多因素的限制,每年只是简单地排练几出戏,再用木头、松树枝搭建一座简易戏台,咿咿呀呀唱三五天戏就匆匆收场了。尽管如此,却给人们苍白的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点燃了全村老少爷们蓄积已久的热情。
直到1984年春节,唱完戏拆戏台时,有一位村民不小心,被掉下来的木头砸伤,幸好伤势不重,躺了几天就没事了。于是,就有人提议修建一座戏台,减少拆建戏台的麻烦,避免无谓的伤害,提升剧团的知名度。这个想法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村上立即召集村民大会,选举产生了筹建小组,商量议定了修建方案,就轰轰烈烈地拉开了修建戏台的序幕。
家乡山多林密,有坚硬的石材,有优质的木料,更有心灵手巧的木匠,为戏台的修建提供了优越条件。春耕结束后,在筹建小组的统筹安排下,选址、备料、动土、筑基、砌墙等各项工作依次展开,有序进行。人们义务投工投劳,背石头,扛木料,打小工,把全部热情投入到戏台修建中,比给自己家里干活还要卖力。农历九月初,一座雄伟挺拔的戏台,赫然立于村口的空地上。三米多高的石砌基座,两个焊制精美的钢质窗户,四根笔直挺拔的红色台柱,结实美观的八字梁框架,平整光滑的雪白墙壁,足球场大小的戏场……如此豪华气派的戏台,在当时物资极度匮乏的农村,是绝无仅有、首屈一指的。
为了庆祝新戏台落成,提高演员们的表演水平,那年冬天,村里花大价钱从陕西请来了一位秦姓导演。那位秦导演,生旦净丑样样精通,唱念做打功力深厚,在陕西秦腔界享有较高声誉。他到村没几天,就对剧团和演员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并按照每个演员的特点,制定了有针对性的排练计划,然后就不分昼夜地展开了“魔鬼式”排练。
冬日的夜晚,寒风刺骨,天寒地冻。要是在往年,一到天黑,人们就早早地关门闭户,窝在暖暖的热炕上休息了。小山村笼罩在一片黑漆漆的夜幕中,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狗叫,以及北风掠过树枝的呼呼声,安静得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但那年的冬夜,孤寂了好多年的小山村,到处却弥漫着一种欢快的味道。每晚一撂下饭碗,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拽着孩子,匆匆赶往村委会办公室,去秦腔排练现场凑热闹。
偌大的三间土坯房,每夜都被看热闹的群众挤得满满当当。一盏咝咝作响的汽灯,高高地挂在房梁上,跳动的火焰闪着昏黄的光晕,映照在一张张或好奇或兴奋的脸上,熠熠生辉。屋子中央,秦导演一会儿示范动作,一会儿纠正唱腔,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扯扯那个……尽管他数出了浑身解数,但那些拿惯了铁锨把镢头把的演员们,别看平时都能像模像样地吼几噪子,可一旦锣鼓家伙敲起来,却愣是赶不上趟儿。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说,就连最简单的念白,也说得有气无力,没腔没调。每每这个时候,总是急得秦导演汗流满面,惹得看热闹的人捧腹大笑,空气中流淌着前所未有的欢乐。
秦导演平时为人谦逊和蔼,平易近人,和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能谈得来。但在排练场上,他却神情严肃,要求极严,每一招每一式都要认真对待,容不得演员有半点马虎。记得有一次,在排练开门的动作时,有一个女演员连做了八次都不得要领,而后便跟着围观的.群众一起嬉笑。秦导演见状大发雷霆,最后居然把那个女演员骂哭了,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因而不论男演员还是女演员,对秦导演都是敬畏有加,在排练中也格外用心。在秦导演的严格要求和精心排练下,演员们的表演水平获得了巨大进步,无论是手眼身法步,还是坐念唱打功,都做得有板有眼,规范到位,和正规剧团的演员不相上下。
那年的排练,从十一月初一开始,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四结束,在短短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共排出《游龟山》、《下河东》、《铡美案》、《黑叮本》等全本戏十本,《打镇台》、《断桥》、《花亭相会》、《斩秦英》等折子戏二十几折。用秦导演的话说:真是大获丰收,激动人心!接下来,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便在日渐浓郁的年味中,期盼着大戏上演的日子快点来临。
大年初四,一到中午,人们便穿戴一新,扶老携幼,喜气洋洋地涌向戏场,生怕错过了好戏开演的时刻。周边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也纷纷走几里甚至几十里山路赶来,一起分享这盼望以久的喜庆日子。不一会儿,宽阔平坦的戏场,便被前来看戏的男女老少挤了个水泄不通。大人们眉开眼笑,互致问候,孩子们笑脸如花,追逐打闹,尽情宣泄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快乐祥和的气氛在村子的上空飘荡着、回旋着、跳跃着……
此时的新戏台,宛若一位眉目含情的新娘,穿着光彩照人的婚纱,张着艳丽迷人的笑脸,敞开温暖热情的怀抱,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下午三点整,鼓乐高奏,鞭炮齐鸣。随着大幕徐徐开启,演员们次第粉墨登场,人们翘首以待的好戏终于上演了。戏场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昂起头,伸长脖子,面带笑容,陶醉在优美动听的旋律中。就连那些到处乱跑的小孩,此时也静静地骑上大人的肩头,瞪着好奇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起戏来。
那天下午,共演出了《辕门斩子》、《花亭相会》等四个折子戏,晚上演出了本戏《铡美案》。在演出中,尽管有的演员表演略显生硬死板,唱腔有时与板路不合拍,角色之间的配合也不够默契,甚至偶尔出现忘词、冷场等场面,可是却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那一年的大戏,一直唱到正月二十方才收场,所有排练的剧目,虽然从头到尾都演了两遍,但是人们却看得兴味盎然,意犹未尽。
此后的十几年间,人们的热情一年比一年高涨。每年除了温习旧戏外,还要排练几出新戏,春节期间的秦腔演出,俨然成了父老乡亲们不可或缺的一道文化大餐,为他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
进入九十年代末期,席卷全国的打工潮激活了山里人的思想。人们纷纷背起行囊,背井离乡寻找新的生活,有些人甚至常年奔波在外,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守着家园,家乡的秦剧团也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每年春节,村里再也看不到满脸含笑的人群,再也听不到激荡人心的秦声秦韵,热闹了三十几年的村庄顿时变得沉默寡言了。
在天气晴好时,常有一些老人领着年幼的孙子,慢慢踱到戏台对面的阳光里,或打牌或聊天,不时抬头看一眼日渐破落衰败的戏台,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落寞。只有看到憨态可掬的孙子们爬上戏台,互相嬉戏打闹时,他们皱纹纵横的脸上,方才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
每次回老家,从村口经过时,我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默默地与老戏台对视片刻。此时的老戏台,已然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好像一位孤独无助的老人,撑着佝偻衰弱的身子,张着空洞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站在清冷的村口,执拗地守护着寂寞的家园。昔日那些在戏台上披红挂绿的演员,有的已经告别了这个世界,与脚下的泥土融为一体,有的还在人生的戏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演绎着生活的酸甜苦辣。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年月。铿锵有力的锣鼓在耳畔回响着,穿蟒袍戴纱帽的身影在戏台上穿梭着,看戏的人们仰着兴奋的脸颊轻笑着,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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