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黄酒散文
因为前天,庆阳的朋友送来一瓶已经保存了两年多的黄酒,叫老七王,是甘肃著名商标,当地特产。今天正好中秋,侄子从老家到平凉看我,也带来了枣饼子,我这人虽喜欢喝点酒,对黄酒真还情有独尊,绵柔可口不伤人,看着妻烧开的一碗黄,颜色呈褐色,虽有米香味,但还是能闻到白酒的刺鼻,说实话和我的老父亲酿制的黄酒相比,一是色不黄,二是味不醇不厚不香,父亲的黄酒真是香气浓郁,甘甜味美,风味醇厚,在院子里烧开后,大门外崖背上都能闻到。此父亲走了三十多年了,再也没喝上那种让人喝一口就终生难忘的黄酒了……
陇东人,还有陕北人都爱喝黄酒,记得贺敬之先生曾有一首词歌《回延安》就写道:“米酒油馍木炭火,团团围定炕上坐,一口口的米酒千万句话,长江大河起浪花。”我的老家每年春节家家户户都酿黄酒,但全村就数我家的酒香。
父亲在世时,每年春节亲戚外,村上的人都来喝酒,吃了喝了,吼上几嗓子秦腔就走了,父亲总会笑着送他们走出大门。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和中国大多数人一样,对过年很重视,一是要买头猪,二是装两缸酒,生前年年如此,从未简断过。
春节一过,那怕家里在穷,也要辛辛苦若喂一头猪,那时猪不像现在用混合饲料喂,能长的有三四百斤,每年二月二龙抬头后,父亲就去四十多里外的玉都镇上赶集,买回一头小猪娃,记得小时候放学后我每天下午的活就是给小猪拨草,像人汗子,苦苦莱,酸溜溜,灰条条,还有苜蓿草,都是猪的好饲料,将草洗尽剁碎,加上麸子,米糠之类,用开水一烫就好,大概到十月一寒食节一过才加主料,无非是高梁,玉米,黄豆面之类,那时喂养一年,猪也就长七、八十斤,但肉确实香。
我不知道,现在的黄酒如何酿制,只知道父亲酿制的酒准备时间很长。每年的麦子收了,就开始准备酿制黄酒的材料,父亲准备的料中有几样是中药,每天早上,只要不下雨,就背上背篓去上山,挖黄芩,柴胡,甘草,地骨皮,山栀根,还有桑枝,背回来后,洗净,凉干,地骨皮只用皮不用根,然后切成片,用布料,旧报子包上好几层,用冰草绳绳挂在通风太阳晒不着的地方。
再就是准备酒麯,酒麯就是酿酒用的发酵物。我一直不知道原始的酒麯如何做,只知道每年的酒麯都留着来年做引子,就是将高梁,黄豆煮熟,放上下量的麸子,米糠,糯米粉,放在脸盆里,慢慢加入去年留下的酒麯,搅拌,均匀然后开始用力搓揉,记得小时候,父亲光着膀子,揉搓的都是满头大汗,每年要做几十个脸盒大小酒饼。酒饼搓好后,以布覆盖放在阴凉通风处风干;几天后打开来看,酒饼表面会长满黑色的霉,刮除后继续放置,父亲每天都要查验,说酒麯上黑色的霉都没了,就是最好的酒麯。
后来曾问过父亲:“最原先的酒麯是怎么来的?”父亲说:“咱家的酒麯是你外爷传授的,只有咱家人知道,不能再告许任何人,就是把七里香、大风草和万寿菊这三种草和花清洗过后去干留叶,放入锅中熬煮,煮到叶子烂了才能起锅,过滤杂质后的汁液就是天然的引子(草本发酵汁)。”
每年的寒食节一过,就开始装酒,也就是开始酿黄酒。酿制黄酒是母亲亲自动手,父亲只指导,记的父亲总笑着说,男人装的黄酒不发,到现在不知是真是假。我只记的是按缸配原料,一缸酒用酒谷二斗(也叫粟:俗称小米学名:Setariaitalica,中国古称“稷”。黍:又称黄米,是去了壳的黍子的果实,比小米稍大,颜色淡黄)。高梁二斗,大麦(青稞)黑豆五升,黄豆五升,麸子米糠各一斗,将这里煮熟,放三块酒麯,外加夏季准备好的中药,还加生姜,黑乌药,药材的量真记不得多少了,搅拌均匀后装缸再加凉开水后封闭让其发酵两月,直到腊月二十三小年时启封闭。我一直不明白,酒缸为啥都要放在灶火里,也许是陇东人家家住窑洞,锅头连着炕,只有放在灶火里,才能保持一定的温度,让其发酵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吧。
腊月二十三一过,就开始达酒,就是过滤,记的每家每产都有几个达酒的小缸,就是在小缸的`底部上方有一小孔,孔上插上竹子杆杆固定好,然后在小孔上方放上糜网子,也就是糜子穗去糜粒留下的部分,将已酿制好的酒糟倒在小缸里浸泡三小时,然后拨开小竹孔,黄酒就自然流出,沉淀后就是生黄酒了。待春节时用特制的吹壶烧开,不用放任何佐料,那种清香绵厚,就是招待客人的最美的佳肴。
父亲那遵循古法精心酿制的黄酒,没有浓郁的甜也没有呛喉的烈,清新自然,味美,香醇,绵甜,稍带些酸苦辣让人终生不忘,又能感受到深厚的底蕴。就连曾经在解放军第一医院当过院长的朋友三十多年前曾喝过一次,到现在每次见面还会念念不忘呢。
我知道,父亲酿酒过程的那种认真那种神情,那种一丝不苟,让我时时记忆犾新;我更知,酿酒,不只是技术,更是一种艺术;它倾注了父亲对子女,对乡邻深深的爱!
父亲走了,我家的黄酒也失传了。我曾品尝过代州黄酒、绍兴酒、金华酒、丹阳酒、九江封缸酒、山东兰陵酒、河南双黄酒,也曾喝过陕西的稠酒,庆阳,平凉的黄酒,虽是特产,但总找不到父亲的黄酒的那种味道。
父亲的黄酒,到了我们这一代就这样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