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夜饭散文
正月初六那天,我坐公交车上街去看庙会,一同上车的两位中年妇女和我邻坐。大概也是去看庙会,但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很多吃的东西,苹果、香蕉,还有草莓。谈话间才知道不是看庙会,而去亲戚家。
两位中年妇女开始谈论过年的事,说头几年母亲还年轻,身体状况也很好,逢年过节都是母亲亲手做饭、炒菜、煲汤。而今年虽然母亲准备的非常充分,年货都买齐了。但是她还心疼老人的身体吃不消,怕累坏了身子,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可以说儿孙满堂,本应在家陪着母亲吃年夜饭。可后来她还是去酒店订了个桌,把母亲用车拉到酒店一起吃饭,可母亲死活不去,嫌饭店没在家舒坦、方便,一直唠唠叨叨嫌贵,总是找借口推托。在万般无奈之下,中年妇女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母亲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勉强吃了顿年夜饭。
中年妇女说,母亲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到了晚年该享清福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还要那么累,我们做儿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车上共坐了二十几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中年妇女地讲述。十多分钟的行程,在公交车上听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中国有句古话:“百善孝为先。”为那位大姐竖起拇指点赞。
看着下了车的那位中年妇女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她多次重复着母亲。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来。由于这些年因工作的原故,不知不觉在外地离乡十多年了,为了节省昂贵的路费,不得不划算着,所以除了家里有特殊事情,比如父母身体患病,亲戚朋友结婚生子等,才能回家一趟。既是过年也得计划着两年或者三年才回一次家陪父母过年。
2014年,我接到父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父亲说母亲早上做饭时不慎被脚下的柴禾绊倒了,摔了一跤,很是严重。让我赶紧回家,那时,正好进入腊月,离过年只差十多天。我给单位请了假,急急忙忙收拾好行囊就往家走。路上我不停地寻问着父亲,了解母亲的情况,父亲在电话里安慰我说目前没有大碍,他将母亲送到村子的卫生站在治疗。我心想,母亲这次肯定摔的很严重。听老人说,人过六十怕摔跤,十有九个炕上躺。再加上母亲这些年一直疾病缠身,糖尿病、眼睛失明,严重性的腿痛。但由于经济所限,母亲的病迟迟未得到急时的治疗,拖延到病情加重。
回到家,我一进门,就看见母亲躺在东厢房的炕上。人常说,母子连心。这话一点也不假,母亲听见我的脚步声,还没等我回屋,就喊我的乳名“刚儿……刚儿……”我听见母亲在痛苦地呐喊着。我一进门,看见母亲已骨瘦如柴,头发花白,比我想象中的母亲判若两人。我不停地再次问自己,这真的是母亲吗?两年多,母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坐在母亲的身旁,握着粗糙而发凉的手,只见母亲忽然间两眼泪水如泉涌而出来,我想安慰母亲,可此时此刻,我不知从何说起。自母亲患病,我没有好好在身旁照顾,陪着去医院检查。我内疚万分。一时语出又咽了回去,母亲还在泣不成声,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枕头上。我让母亲尽情地哭,尽情地发泄心中的疼痛。我知道母亲这些泪水除了本身的疼痛外,更多的是对我的思念,是对自己儿女能回到她身边的那份安心而流出的母爱之泪。过了大约五分钟,母亲终于平静下来,但她的手紧紧地和我的手握在一起,生怕要松开。
刚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娘就见不到你了,我死不瞑目啊。娘,您别这么说,这不我已经回来了吗?娘,您放心,这次回来我会一直陪在您跟前,好好侍候您。母亲听了我的一翻话后,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母亲又接着说,我听村子里大牛说,他在天津看见过你,说你们很苦啊,工作没点,吃饭没点。刚儿啊,出门在外,把你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保护好身体是本钱,别为了省钱,把身体搞垮了,你说娘不争气,又给你们添堵了,一跤摔倒,又花了好几百,输液吃药,桌子上那一堆全是药。母亲在不停地唠叨着,我说大牛的话你都信啊,我们挺好的,没有那么严重,我找个借口想打乱母亲的话,可又一想,母亲这几十年来一直这样,干脆就让她痛痛快快地说吧,说出来,也许心里更舒畅了。
年关临近,我和父亲张罗着年货,上镇子去购置了各种蔬菜、糖果、鸡鸭鱼肉。父亲说,因母亲今年卧床不起,发愁年夜饭之事,究竟谁来做,正发愁呢,被母亲听见了,她说她自己做,不用愁。母亲的话让我有些吃惊。我知道母亲的身体状况,就目前吃喝拉撒还得我们照顾,生活自理都成了问题,于心不忍。我对父亲说,我来做吧,好赖这几年我在外还学了几手,做几样菜是没问题的,小鸡炖蘑菇、水煮猪肉片、红烧肉、酸菜鱼,虽然说这些菜肴是比较拿手,毕定不是家乡的味道,没有母亲亲手做的地地道道的家乡菜好吃,但也上得了饭桌。一番决定之后我便包下了这个任务。
除夕之夜,我撑起大勺,挽起袖子,费了九牛二虎子力气,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大菜。母亲不放心,试探了好几次要下地做年夜饭,可力不从心,最后才彻底放弃了。母亲知道我最爱吃她包的鸡蛋韭菜馅的饺子,她一再嘱咐我将馅按照她的方法拌好,擀好皮,她躺在床上吃力的包完了一锅饺子。母亲才踏实了许多。这是母亲瘫痪在床之后唯一的一次亲手包的饺子,也是母亲唯一的'一次年夜饭。
第二年,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那些时日,我因工作的忙碌,还是选择了背井离乡。留下了病床上的母亲,还有种着十几亩地的父亲。我百感交集,一边想着病痛中的母亲,一边想着耕作在田地间的父亲,还有欠下巨额的债务,我不得不咬紧牙关,再拼一年,将积蓄下的工资给母亲治病。父亲为了不打扰我,他常常打电话让母亲给我说话,证明她的病情还好。我知道这是父亲母亲在安慰我。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母亲的病坚持了一年不到,也是快进入腊月之时,那天一大早,我忽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里父亲让我速回,母亲病情恶化。我匆忙买了车票就往家里赶。回到家时,母亲的腿脚已经肿胀的无法形容,整个身体都显得浮肿。但思维还算清楚,可以和我们交流,眼睛已经完全失明。只能靠听觉辨识事物。那一刻,我再次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似乎听见母亲身体里每个细胞断裂的声响。我俯在母亲的耳旁轻声说,娘,你一定要坚持住,大年夜我还要吃您包的饺子。母亲听着我的话,眼角里又一次涌现出泪水。这次再也没有听到母亲的回答,再一次没有感觉到母亲的手是那般温暖,那般用力,母亲的手是冰冷的,木讷的,似乎没有反应。
我回家的第二十一天,母亲就离开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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