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影子散文
一
“我怎么感觉这里太熟悉不过了。”
当我走进狭长的东坛巷的东头时，那熟悉的木匠工正不停地用榔头敲着钉子制造板车的情形；以及对面紧挨着墙的一侧：一把破旧的藤椅，一件褪色的围裙，再上一两本泛黄的杂志，就构成了老王简易的露天理发室的道具，都仿佛从旧时光里慢慢地向我走来，又仿佛是从某个蒙太奇式的黑白相机里播放出来的。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亲切、自然、和谐。于是，我不假思索地从脑海里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我怎么感觉这里太熟悉不过了。
十二岁的女儿小方语轻轻地笑了一下，道：“毕竟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吗。”
我看了看小方语，并没有作答，只是觉得她说的对。下意识地，我们俩朝狭长狭长又似乎悠远悠远的小巷深处走去。仿佛，我们俩就是童话世界里的主人公一样。
巷子的西头，我突然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伫足转身，望了望十字交叉路口的两室一厅，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么的，又道：“我来过这里——是影子。”
小方语对着情绪化的我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是在说我们家里的你。”
“我们家里的你”，不就是我们的曾经吗。楼下穿巷而过的风，是不是在找寻我曾经的足迹。那个时候的我，穿一件轻微泛黄的白背心，下身穿一件米黄色的短裤，将饭菜放在茶几上，然后下楼迎着T字型的巷子里的风，路过那缺了一条腿脚的长条凳子，朝抚河公园漫步了。
有时，我会因炒菜时发现没了盐而匆匆地跑下楼朝斜对面的“万事达超市”狂奔；
有时，我又会提着饭盒，在黑夜里路过巷子拐角处的灯火辉煌的“老太婆大排挡”夜市，然后小心翼翼地摸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上楼；
有时，我会提着菜站在巷子口与邻居们搭讪；
有时，我会站在窗子口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并仰望马路对面的“富豪大酒店”的富丽堂皇；偶尔也会被“锦锋大酒店”楼下的周杰伦的粉丝们的尖叫声惊醒；
有时，来一场西南方向的倾盆大雨，我会俯下身段清理瘀积在阳台上的水；
还有时，夕阳的最后一抹阳光轻巧地洒落于窗棂，我会站在窗台傻傻地看天空；而妻子则从房间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阳台再走回房间……
我以为，自从领完拆迁全部的款项之后，自己会从这里彻底消失。现在想来，我是错了。因为，我的影子一直都在这里，不曾离开，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二
我还来不及调整好因拆迁而失去房子的心绪，外甥星星已经宅在新租住的房子里，为了填报高考志愿而心力交瘁。外头的风是热的，骄阳似火。而我的心也一样，是滚烫的。我唯一能做的，是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诸如建议与饮食。不过还好，他比同龄时期的我要沉着冷静，且睿智有主见。当年我高考的时候住在国华姑父家里。人像一个胀了气的`气球一般在考场与姑父家之间游走，丝毫轻松不起来。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看着电脑旁焦躁不安的星星，竟然从他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然后，影子慢慢地飘到了二舅的身旁。
映像中的二舅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我身旁走过，一伸手就把瘦弱的我搂进了怀中，然后放在了车辆的前扛上。二舅骑车的时候尽量躬着腰，身子自然地前倾，如一座大山一般将从天而降的雨遮挡。而懵懂的我却在颠簸的旅途中睡着了。醒来时，我睁着大眼睛注视着二舅湿漉漉的衣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知所以然。
二舅总记挂着我的身子虚弱，总是想方设法地弄些好吃的给我。还记得一次婚宴时，炉子上的炭火上的一锅油滚烫滚烫的。二舅将一条大红大红的鲤鱼炸熟炸香，然后吩咐我站在一旁将其吃完。那种幸福感至今还留存于我的唇齿之间。
而今，我也为人舅，也学着二舅一般嘘寒问暖，并做些星星爱吃的饭菜。或许是二舅将爱作了一次传递，附着在了影子上。
三
而在小方语身上，我却试图寻找童年的影子。
我说，我在单位上得了一个奖项，且领到了奖金。
她不以为然，立即说，我也得过很多奖励，领过N多练习本，并向我秀了一个英文单词understand。
我笑了，道：“你说英语单词或是句子的时候，能否有节奏感。”
她白了我一眼，道：“你OUT了，说英语时就是要快，要不然别人会以为你的英语不行。”
我惊讶地看着她，道：“这就叫时髦？”
这时，她稚嫩的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当我在课堂上以最快的语速说完英语时，班上立刻响起了‘啊’的尖叫声。”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她，道：“是惊讶，还是嘘声？”
她掷地有声地说：“错，是‘佩服’。”
我咯咯地笑出了声，而她却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安静片刻之后，她自言自语了，“跟你在一起觉得忒烦，跟老妈在一起时又忒闷！”
我顺着她的话语想了想与她在一起处的时光，并不觉得烦啊。这是为何？难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抑或是她的学习压力过大。总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次看了看她慢吞吞地走进房间的背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许，就是我没能在十二岁的她的身上找到童年时的影子。
2015-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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