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帽子头上戴散文
“我们黑龙江那噶的(地方),冬天嘎嘎的冷!”“怎么嘎嘎的冷?”“我跟你说,冬天上‘毛道子’(厕所)尿尿,得带上一根小棍,边尿边扒拉,不然就冻住了”“啊!有这么冷?”“不是吓唬你,这是真的!”这是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所听到的黑龙江人与南方人对话的一段笑话。不过,话虽然夸张些,但黑龙江的冬天哈气成霜,滴水成冰,这是事实。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就是对数九隆冬入木三分的刻画。这足以令南方人“谈冷色变”。哈尔滨的冬天零下二十几度是常态的事。在漠河北极村,就有零下五十多度的记录。
在过去,黑龙江人抵御严寒有自己的办法——男人女人穿的都是“清一色”或黑布或蓝布做的斜襟大棉袄和甩裆棉裤。为了防止寒风灌进衣服内,男人喜欢扎布腰带,女人则裹脚脖。男人脚上穿的是牛皮、猪皮靰鞡和后来的棉胶鞋,女人脚上穿的则是自己做的千层底棉布鞋,有的还穿蒲草鞋,后来也穿上了棉胶鞋。男人头上戴的是以狗皮帽子为主的皮毛帽子,女人头上除了戴棉角巾、无沿棉帽外,也戴狗皮帽子等皮毛帽子。特别是女人一旦出远门,没有狗皮帽子也得借一个戴。哈哈,这不是演滑稽戏,是往昔黑龙江人过冬的正统装束。
有人可能要问,黑龙江莽莽森林,苍苍草原,有很多野兽的皮毛可以做帽子,怎么偏偏爱上了这狗皮帽子呢?!
的确,在黑龙江能做帽子的皮毛很多。比如,水獭皮、水貂皮等都是珍贵的皮毛。早年在东北,人们就把貂皮,连同人参、靰鞡草,被誉为“东北三宝”。貂皮,不仅价格昂贵,即使做成帽子,在乡野遮风御寒也不太适用,只能成为大城市里有身份人头上的饰物。狐狸皮、貉子皮也是稀罕物,做成帽子既轻便又暖和,只因价格不菲,一般人家也是戴不起的。在那个年代,谁要是戴一顶狐狸皮、貉子皮帽子令人羡慕不已。山兔取之容易,但皮薄且脆,不结实,毛不经磨。一个山兔皮帽子戴一冬后面挨近脖子的地方就磨光了毛。而狗皮帽子,与诸多其它皮毛帽子相比不仅便宜了许多,且毛厚绒长,舒服压风,耐磨经使。于是,人们从使用的实践中,便“权衡利弊”戴起了既经济又实惠的狗皮帽子。从这一点看,大东北,特别是黑龙江人,戴狗皮帽子,是大众化的选择。
老式的狗皮帽子,是西瓜瓣式的帽盔、前帽脸、后帽围、两侧帽耳,帽耳上方对耳朵处还有便于通气的小帽耳。每到冬季,蓝天、白雪、黑土的黑龙江,到处可见头戴不同颜色狗皮帽子的人们,好像在为这冰雪冬韵的大美图画泼彩点缀一般,一展风姿。
过去,在黑龙江生活的人们都喜欢养狗看家护院。谁家的母狗揣上崽子了,还没等下崽,就有左邻右舍的和亲属朋友们前来老早打招呼“他叔”、“她婶子”的与狗主人称呼着:“等你家母狗下崽了,可千万给我留一个呀!”“好的!常过来看看,不然母狗下了崽,留也留不住,来晚了可让别人抱跑了。”就这样,不知母狗能下几个崽,反正要狗崽的人都先“号上”了。母狗下崽的消息不胫而走,要狗崽的人们每天茶余饭后都过来看一看,母狗很护崽子,一边用自己的乳汁喂没睁眼睛的崽子,一边十分警惕地看着人们,有时还“汪!汪!”地叫几声,主人吆喝着母狗,大家仍是议论虎头虎脑的小狗崽。当小狗崽睁开了眼睛,主人就趁母狗不注意,把狗崽递给一旁要狗崽的人,用衣服一蒙把狗崽抱回了家,喂小米饭米汤一天天养大。母狗的担心是无济于事的,下了几个崽,最后一个个被抱走。有时,主人留一个狗崽,那也是母狗的幸运,不然真是够可怜的了。小狗崽逐渐长成了大狗,又要来小狗崽养起来。有的人家养两三条狗。那时候,狗的主人常常根据狗的体态和毛色给狗起名字,什么“大黑”、“大黄”的,什么“花脖”、“四眼”的,十分形象化。
虽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狗与人类是好朋友,但老狗还是要勒死的。民间有“拉完磨杀驴”的说法,这可绝不是“看完院勒狗”啊!人们都习惯三伏天勒狗,烀了狗肉,熬狗肉汤,美食大补。将扒下的'狗皮晾干、用硝或矾土法鞣制,也叫“熟皮子”,把熟好的狗皮裁剪做成狗皮帽子,也有做狗皮褥子、狗皮袜子、狗皮手闷子、狗皮套袖、狗皮套裤的,等等。后来,乡村有了供销社、县里有了土产商店和皮革厂,人们就把狗皮卖了,到商店买狗皮帽子戴。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关于狗的成语、词组来,诸如狼心狗肺、狗急跳墙、狗血喷头、狗眼看人、狗仗人势、鸡鸣狗盗、狐朋狗友、鸡肠狗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头军师、狗头鼠脑,等等。诚然,每一个成语和词组都是先人智慧的结晶,都有它的典故和出处,约定俗成的东西。可以说,狗全身都是宝,却背了诸多的贬义之词,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说到“狗皮帽子头上戴”,又勾起我难忘的往事。
我和二弟弟头上戴的狗皮帽子有几处早已磨光了毛,家从老屯搬进县城后,父亲每月几十元钱的工资一家人的生活开销也不宽裕,没有闲钱给我们哥俩买新的狗皮帽子戴。后来,父亲的好友,堪称“铁三角”之一的树贵叔叔见状在县百货商店给我和二弟弟各买一顶黄布面黄毛的狗皮帽子,乐得我们哥俩直窜高。寒假里我们哥俩回老屯,同大表叔去西河套玩狗拉爬犁,和老舅去东山坡打爬犁,跟三姨夫马爬犁从草甸子往回拉蒿杆,尽管旷野寒风刺骨,但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头上戴的是新狗皮帽子。
我家在县城老纸坊胡同“安营扎寨”后,养了一条白狗。说起这条白狗,还真有点故事。二弟弟非常喜欢狗,又不好意思向人家要狗崽。说来也巧,一天邻居田胖弟告诉二弟弟说东路边垃圾堆那有人扔了一个小狗崽。二弟弟一听,连忙跑出胡同,在垃圾堆里抱起了那小狗崽。小狗崽是刚生下的,还没睁眼睛。再一细看,浑身白毛、脸一半黑一半白,有些特别。二弟弟乐颠颠地把小狗抱回家中,给洗了澡,喂饭米汤加白糖,晚上也搂在被窝里,还让小狗崽趴在自己胸脯上玩……小狗崽睁开了眼睛,家里人发现两只眼睛一只发蓝一只发红,于是就给小狗崽起了个“阴阳眼”的名字。“阴阳眼”一天天长大了,那只蓝眼睛白天几乎被白眼仁盖上了,那只红眼睛晚上发的红光更亮了。“阴阳眼”既通人气又“管事”。二弟弟老远打个口哨,它就立即从院子里跑过去身前身后的直撒欢。冬天里,二弟弟用布条子做套包、两根小木杆做辕子、尕鞭赶狗,教它拉爬犁。它拉爬犁很卖力气,有时一筐煤块,有时半面袋子粮食。母亲在粮店煎饼厂上班时,每到下班前它就等在外面,母亲下班往家走,它就连蹦带跳的跟在身边。后来,“阴阳眼”有些不守规矩了。别人它不咬,专咬每天来挑泔水的陈叔叔。陈叔叔一进院,它就扑上前咬住裤腿子不撒嘴。气得陈叔叔把扁担都打断了,还碰到了电线。再后来,东院王婶家的小鸡崽每天少一两只,开始以为被黄鼠狼吃了,结果有一天它被抓了个“现行”。父亲担心“阴阳眼”再惹祸,就叫二弟弟把它勒死了。二弟弟讲,“阴阳眼”从小到大没拴过,那天给它脖子上拴绳子,牵它就是不肯走,直往后挣,流了泪。“阴阳眼”在房西老柳树上结束了狗命。家里人念着它平时看家护院的功劳,不忍心扒狗皮、吃狗肉,挖了个深坑埋掉了。
关于狗的传说比较多,但努尔哈赤被“狗救驾”、“鹊救驾”的传说,在东北地区流传广泛。正因为此,也有满族人不杀狗、不吃狗肉、不戴狗皮帽子的说法。但传说归传说,说法归说法。我看,狗的灵性和捕获猎物的本事应该是满族人爱狗的真正原因吧。
当我们来到张甲洲当年领导巴彦游击队打响共产党抗日第一枪姜家窑旧址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头戴狗皮帽子还我河山,威武不屈的誓师队伍;当我们伫立在镜泊湖东北抗日联军浮雕墙前的时候,有好像听到了头戴狗皮帽子的抗联将士们在白山黑水间激战日寇的枪声;当我们来到海林威虎山景观、杨子荣纪念馆参观的时候,戴狗皮帽子的剿匪英雄们驰聘在林海雪原的画面想过电影似的又出现在眼前;当我们来到双城解放战争四野前线指挥部旧址参观的时候,透过那些老照片,再现了戴狗皮帽子的解放军官兵爬冰卧雪、冲锋陷阵、舍生忘死、英勇杀敌的战斗场面和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勇往直前、浩浩荡荡的支前队伍的鲜活画面;当我们来到大庆铁人王进喜纪念馆参观的时候,在饱经松嫩平原泥土浸透的实物陈列中,无声地述说着戴狗皮帽子,身穿杠杠棉服的创业者们的豪迈气概;当我们来到龙江第一村”——甘南兴十四村参观的时候,透过村史展览,又沿着戴狗皮帽子闯关东垦荒者的足迹作了一次时空的穿越……
“狗皮帽子头上戴”,一展风姿,不仅装点了枯燥的北国隆冬,更给予冰天雪地里的人们战胜大自然的勇气和力量。如今,“狗皮帽子头上戴”已载着荣光,离我们远去,而留下来的一串串感人的故事,书写的一篇篇精彩华章,将温暖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