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小香港樟城散文
樟城,是富有创意的地产商对樟木头的爱称。樟木头,它只是东莞的一个行政镇,因有着密集的高楼,五星级酒店,众多的香港人聚居而被称作“小香港”。最近在网络上看到樟木头镇负债16亿,面临破产的报道,唏嘘不已。我于樟木头,是一名过客,一粒尘埃,但樟木头于我,却是一段青春记忆。
1998年秋天(因为那时还非常炎热,让我总误作夏天),我在樟木头一家电脑培训班学习WORD和EXCLE。看到几个小姑娘把字打得噼里啪啦,制表排版得心应手,我有点小自卑,决定迎头赶上。每天早晨七点多起床,吃完早餐,带一瓶水就去培训班,快十二点时回去租屋做饭,吃完午饭顶着烈日再去。有三个女学员打扮得时尚靓丽,是培训班的焦点。有一个十点多才来,大声嚷嚷着刚睡起来,困死了,她每次来都会提着茶点,汉堡之类,一份是自己的,两份是给两个老师的。我认为已经缴了学费,没必要再给老板兼老师额外小惠,悄问另一学员,她说咱们不用,你没看她们是干什么的吗?我疑惑地望着她又望望那个男老师,觉得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男老师显得木讷和穷酸,不可能是男女朋友,老师是甘肃的,她们三个是湖南的,天南地北也不可能是同学。坐下来打字十多分钟,她又嚷嚷着要回家做饭了,说婆婆今天从香港来看她,一句一个我老公如何如何?我问她老公是香港人吗?她骄傲地用白话告诉我:“是啊,我们快要结婚了。”在培训班久了,我才知我那几个让我仰慕的靓丽女子,都是香港人的小三,那个叫嚷着要结婚的MM,因为她的主子死了老婆,她有机会成为港太,她的“老公”是她两个朋友男友的上司,她说话更显得盛气。我有点不识时务地问女老师,那她“老公”也不年轻了吧?女老师对我的傻气感到不屑:“年轻的.香港帅小伙会娶大陆妹?”
在樟木头久了,觉得樟木头不仅楼高,而且物价也高。邻居黄嫂(她老公是我弟弟的上司,我也跟着弟弟叫她黄嫂)告诉我,樟木头因为香港人多,什么东西都让他们把价抬高了,来自广东清远的她对香港人不很欢迎。在我弟弟工作的那家港资企业,有二十几个香港经理和师傅,大家对管理层高工资的香港人又敬又恨,敬之因为他们是上司,掌握着你薪水的生杀大权,恨之是加工资小气,请下属吃饭小气,可叫小姐不小气。在那家公司,大家以会说白话,哈港为荣。弟弟却坚持用普通话与香港上司的白话沟通,他说彼此都听得懂,何必向香港佬的白话哈腰?樟木头虽然有很多高楼,但多是瞄准香港人出售的,适合打工一族出租的不多。弟弟和他公司的两个工友共同租了一个三居室的房子,租金一千元,他们两家因为有妻室,占据了两个大房间,每家三百五十元,弟弟单身汉,占了一小间,每月三百,水电费三家均摊。弟弟因为在工厂还有宿舍,在出租屋住的时间不多。周末回来,黄嫂总是热情地叫弟弟去他们家里喝汤,弟弟不愿欠上司的人情,就少回来,我去了,这间屋子就让给我住,因为我一日三餐,洗衣冲凉,水电费比以前增加,黄嫂有微辞,我有点不好意思。但后来想想,弟弟以前少在这里住,一个人不也是和他们另外两家平均分配水电费吗?说给弟弟听,弟弟说你们女的就是小气,是非多。也许因为年轻,大家精力旺盛,晚上九点下班,弟弟和那帮工友,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回租屋冲凉,换下工衣,然后去迪厅唱歌跳舞。那时还是手工点歌,舞厅两边摆一些圆桌,大家点了啤酒和饮料,把想唱的歌写在纸上交给服务生,等着主持人叫号,歌声响起,众人就进入中间舞池群魔乱舞。有天晚上弟弟说有朋友过生日,加之难得不加班,大家都早点去跳舞,我认识的老乡阿红也去,让我一块去玩下。说是舞厅,因为消费者都是附近工厂的打工仔打工妹,男票2元一张,女票1元一张,设施比较简陋,是由仓库改装的,屋顶和四周只挂了一些彩灯和塑料藤萝,但音响非常劲爆,开业没多久,吸引了附近工厂的青年男女。突然看到一伙人往楼下跑去,有人说打架了,跑去窗口看,我趴在窗台上,看到几个男士武力地挥打,不到一分钟,有个青年倒在了地上,有一个人乘摩托车离去,是非之地,陆续散场。第二天中午弟弟下班回来,说有个工友死了,昨晚在舞厅他嫌没放他点的歌和服务员发生矛盾,被老板叫下去,捅了一刀,连晚送到医院就死了。第一次近切地看到死亡,感叹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那家舞厅关门了,狂热无处释放,偶尔去高档的野狼。野狼是不能自己唱歌的,领舞者是请来的专业精英,甚而黑人或人妖,因为音乐劲爆激情,吸引了附近几个镇,甚至深圳和东莞市区的青年男女趋之若骛。因为门票和酒水价格昂贵,也因为午夜的表演过于大尺度,不是我们这些土鳖该去的地方,一两次,仅为我们对工厂以外世界的见识和了解。学了两个月电脑,我去一家日资工厂上班,那家日资厂管理严格,平时不准员工出工厂大门,只有周六下班可以外出,如果外宿,需经理批字,并且周一早上七点半之前必须回来。同事青霞不厌其烦地请上海经理批字外出,为了出入方便,她每次回来都给经理带这样那样的小礼品,“小上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和她熟了,问她送给“小上海”的礼物都很贵,干吗还来这辛苦上班呢?她笑笑地说,礼物不是她买的,不在乎。她来这不是赚钱的,男朋友新开了一家公司,是让她去别的工厂学管理,以后管理自家公司呢。而她所谓的男朋友,也是有妻儿在香港的少壮派了。青霞拿出她的相册给我看,与穿着工衣的她简直判若两人,照片上的她堪比明星,风情万种,她说,那是真实的自己,有张吸烟的照片极像阮玲玉。我问她平时抽烟吗?她犹豫了一下说偶尔,照片上吸烟只是作势。也许我的吹捧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带我去她家,御景花园的一幢高层,我第一次去这么高档的小区,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好奇,且不说那小区的花草树木,假山泳池多么地漂亮,所到之处绝无微尘的干净,就那小区为数众多的保安个个都帅气无比,堪比明星了。在青霞的家里,她问我喝菊花茶还是桂花茶?她说还有很多种,但这两种是她最爱喝的,我选了没有喝过的桂茶,她褒了排骨汤招待我,我对她非常感谢,是她带我来这么美丽的地方,见识了富人之家。青霞说这个房子是他男朋友租来的,因为这个小区只卖香港人,口号是全部港人,同声同气,虽然这里房租比其他地方高很多,但它是身份的象征,也方便和香港客商交流。说起未来,她很乐观: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后来我另找工作离开了樟木头,青霞因男朋友的老婆不准来大陆工作,出手阔绰的她没了经济来源,回湖北老家去了。2010年初,我有次途径樟木头,看到一条街的铺面门都关着,街上少有行人和车辆,残缺褪色的广告招牌显得寂寞凋零,这里,曾经热闹过,繁华过。听说08年金融危机之后,制造业重挫,樟木头的高楼和五星酒店,顶不起内地金融中心的高帽,很多香港人不再迷信樟木头面山背水的风水传说,纷纷抛售花园套房,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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