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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那些记忆中的辛酸的散文

时间:2021-01-01 11:52:2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故乡那些记忆中的辛酸的散文

  一、

故乡那些记忆中的辛酸的散文

  奎叔走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阿朱婶做了好多草鞋,放进他的棺材里。做五七时,又烧了好几双,说是:奎叔生前最喜欢她做的草鞋,穿着舒心。

  奎叔长得牛高马大,因为后脑勺生了一鸡蛋大小的肉瘤,大家都叫他大奎芋艿头。奎叔也不介意,乐呵呵地应着。在我印象中,奎叔从没跟人红过脸,倒是时常帮别人。阿朱婶是奎叔的老婆,两人相差有些年龄。据说她有风湿性关节炎,就很少出去干活,经常在家做草鞋。

  阿朱婶有一张很别致的草鞋床(做草鞋的木头架子),由于双脚不便,只能在草鞋床里坐着,一天到晚编织草鞋。编草鞋有很多材料,外畈人田多稻草多,就拿稻草编织,但稻草编的草鞋虽松软些,毕竟不耐用。山里人很多是用毛竹箬壳撕了条做,很结实牢固,可惜太硬了,新穿时容易打起脚泡。阿朱婶做草鞋,却用芒花的衣为材料,做起来的草鞋又牢固又松软。

  起初,奎叔养着好几头牛,不时地去割些牛芒干草来喂牛。村里四周有大片的牛芒干草,牛芒干草是芒花的一种。叶片坚硬,边上有锯齿状,一不小心会划破皮肤,有时甚至衣裤都会被划破。不过,奎叔好像从来没被划破过,他天天割来喂牛,一把把的用干草叶捆着,用一根毛竹扦杠一担担地挑在肩上,开心时还哼几句戏文。这时,阿朱婶会微笑着对别人说:这个该死的芋艿头,不知有什么事,成天这样高兴。

  芒花又开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像一杆杆战旗,在风中咧咧作响。阿朱婶站在门口眯起眼睛眺望,催促着奎叔好乘时节,去收割芒花杆。待奎叔收来芒花杆,阿朱婶抽取芒花芯,撕开芒花衣,再晒在自家门口,然后搓绳做草鞋。因为阿朱婶的草鞋做得好,很多人来买。有的甚至定做,阿朱婶总是很便宜地买给人家。

  不知从哪里听得消息,阿朱婶说有个地方,村里种家芒花,是经过改良的芒花。芒花又粗又壮,又高又大,而且叶片也宽而软,不会割人。奎叔二话没说,去那里弄来了一些家芒花篰头,在自留地上几乎都种上了家芒花。果然,家芒花比牛芒干草好。做出来的草鞋更加松软合脚。而且不要施肥,只要入冬时烧一把火,第二年长出来的芒花更加茂盛。阿朱婶感叹着说:踏不死的麦娘,烧不死的芒娘啊!

  阿朱婶的风湿病后来好了,是因为吃了蕲蛇。那一回在芒花地里,奎叔发现了一条很大的蕲蛇。他胆子真大,几下子就打死了蛇。本来可以卖好多钱,但想想阿朱婶有风湿病,人家买去也是为了治风湿。就强忍着自己煮了,给阿朱婶吃。不要说那蕲蛇也真的神奇,吃下去以后不到半年,阿朱婶的风湿病就日见好转。

  那一年初冬时,芒花凋谢的特别快。奎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离去。阿朱婶很伤心,说: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让他种家芒花,地里也不会来蕲蛇,蕲蛇不来,他也不会打死蕲蛇。人们很奇怪她的说法,后来才知道,奎叔是属蛇的。用阿朱婶的话来说:奎叔是用自己的命来医好她的风湿病啊!

  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奎叔。阿朱婶也不做草鞋了,儿女都大了。草鞋和草鞋床都成了人们看着怀旧的东西。但阿朱婶的芒花地里,每年的芒花依然闹满,奎叔的坟墓就葬在芒花地里。

  二、

  初冬时节,番薯花开了。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小喇叭,花边洁白纯净,花心处紫红色,很好看。

  不知是地理关系还是气候缘故,老家的'番薯似乎从不开花,所以我一直不相信番薯会开花。父亲也不信,父亲种了一辈子番薯,说,从没见过番薯开花。母亲也说,没见过。

  那一年,天年不好,风雨不顺,人们的生活自然艰苦了许多。大人们一直在说,时年荒啊!连山上地里的番薯都长得很小,有的番薯篰头上简直就只有一把根须。山里人很在乎一年里,山上地里的这一点收获。番薯就是这个冬季的全部粮食,说不定要吃到明年开春那青黄不接的时候。冬日里的温暖,其实就在揭开锅盖时,直冒热气的番薯里。大人上山干活,包几个在大手巾里出门。小孩上学塞几个在书包里。又香又甜的番薯,那是山里人的宝。

  地里不长番薯,人们自然忧心重重。不过番薯藤倒长得茂盛,也算是宽了人们一点点心,家里养着猪的食料不愁了。

  母亲养了两头猪。本来经常要跟父亲去很远的山上,摘来野草喂猪。有了多多的番薯藤,就省了不少力,而且猪很喜欢吃番薯藤。母亲准备到时宰了一头,交给供销社,算是“爱国猪”。那时,每家有任务的,又称为“任务猪”。反正爱国猪也不需要很大,大概只要七、八十斤排猪就及格了。另一头,留着自家过年。

  番薯减产,意味着也少了许多年货。年货基本上是自家屋里,用番薯做的。有些小吃比如番薯花糕,番薯干,龙须粉等,味道不错,很香。

  隔壁阿朱婶,自从老公奎叔走了以后,风湿病已经好转,草鞋也很少做了。但儿女多,生活依然艰难。村里有些照顾,分番薯按人头分,就给她家多分一点,可惜还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幸好阿朱婶勤劳能干,儿女懂事孝顺,勉强也能过得去。

  村里掏完了番薯,除在平坦的附近地上种些小麦,那些远一点的,高的山地上,基本就空在那里。阿朱婶聪明,会去翻番薯。就是把掏过番薯的地,再去翻一遍。因为那些地方,去掏番薯的都是村里的年轻人,干活毛利毛躁,会剩下不少番薯。阿朱婶就这样去翻,也会弄来不少番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便纷纷学着去翻番薯。

  这一回,时年不好,番薯连掏都没得掏,去翻自然不消说,更加没有了。就算有,基本上也是一些番薯根,但人们还是把这些根须当做了宝一样。

  阿朱婶有个儿子跟我同年,上小学五年级。那次放学回家,阿朱婶便带我俩去翻番薯。快天黑了,也没翻到多少番薯。正绝望时,忽然看到,不远处草丛里,有许多白色小花,一朵朵开得很闹。走近一看,原来是番薯花。番薯花开,阿朱婶惊奇不已。再仔细看看,竟然是一地没掏过的番薯。我们欢呼起来,觉得这番薯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阿朱婶却警觉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吩咐说,别吵!我们一下禁声。像做贼似的,小心地挖起了这一地番薯。番薯不大,一个个像小老鼠似地,大约有一百来斤。我们不敢直接拿回家,把番薯藏了起来。阿朱婶带我们回家以后,叫我父亲乘着夜色,偷偷地去挑回了那些番薯,自然两家人分了。

  这个冬天,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个季节。番薯开花,父亲信了,母亲也啧啧称奇。阿朱婶认为是奎叔在保佑。

  三、

  过了冬至,年味一天比一天重了。

  有些人家已经在准备杀年猪了,阿毛爷开始忙碌起来。阿毛爷是村里唯一屠夫,逢年过节屠猪宰羊、杀鸡剥鹅都少不了他,在村里也颇受尊重。

  每一年,阿朱婶家的年猪总是最早宰杀。奎叔去了以后,去山上采野草就少了个壮劳力。阿朱婶只能在附近,采些野草,还有村里分的不多的番薯藤。她家的猪总是最先吃完,盛放在野草缸里的食料。所以等过了冬至没几天,猪没食料了,阿朱婶就去跟阿毛爷商量,挑个日子把猪杀了。

  杀猪前的一个晚上,阿朱婶会弄些好吃的喂猪,甚至会煮些稀粥给猪吃。看着一年来精心喂养的长得有些肥膘的猪,阿朱婶有些心酸,但也有些满足。毕竟有了它,过个年就不那么寒碜了。

  第二天,阿朱婶早早起来烧好猪汤水。天刚蒙蒙亮,阿毛爷就来了。阿朱婶又叫了我父亲等几个邻居来柯猪脚。不一会儿,一阵凄惨的猪叫,响彻了整个村庄。紧接着又传来阿朱婶的呼唤声:年哦,明年再来!年哦,明年再来!那是阿朱婶在烧些纸钱,让猪的魂灵带走,祈求来年养出更大的年猪。

  阿朱婶家杀了年猪这天,父亲等几个帮忙柯猪脚的自然有饭吃。阿毛爷更不用说,除了收取一点工钱,还会得到一条肉。隔壁邻居会得到一、两块加热凝固的猪血。而阿朱婶似乎特别大方,她会在傍晚时分,端一小碗烧好的肉分给隔壁邻居。自然得到邻居的一声真诚的:谢谢。

  记忆中,我家的猪总是在接近年关时才杀。一来我家野草缸里的食料还多,再说父亲喜欢过年时吃新鲜的猪肉。因此我们总是非常眼馋,当别人家可以吃肉时,我们还要等,还要盼望。母亲看着我们这个样子,也很难过。母亲想出了个办法,就是去问先杀猪的人家借。阿朱婶家最先杀,就跑去跟阿朱婶商量,借个一根肋条。等吃完了以后,过个两三天。另外一家杀了,又去借个一根肋条。由于冬至到过年,也还有一些时日。往往到了我家杀猪时,早已经欠了别的人家好多肋条了。而别的人家也似乎乐意借肉,那些杀猪早的人家,本来已经把肉腌了。到过年时就没新鲜肉可以吃,这样一来,也有新鲜肉了。

  终于,熬到了年关。一般我家在农历28那天杀猪,26日那天是不能杀的。据说那是六畜日,不光不能杀猪,就连鸡鸭,牛羊都不能杀。如果在那天杀了,来年就养不顺任何牲畜了。跟阿朱婶一样,我家杀猪时,母亲也会烧些纸钱,呼唤几声,祈求来年六畜兴旺。

  最让母亲难过的是,猪杀好以后。随着阿毛爷一刀一刀地分割,母亲叫父亲把先前借来的肉,依次地去还给人家。当全部还完以后,剩下已不多。这是母亲最难过的时候,虽说都是自己家人先吃下去的。但毕竟看着自己辛苦一年养下来的猪,在这个时候只剩下不多的肉,心里自然有些伤心。

  母亲,每年养猪。每一年总是跟父亲商量,到最后年关才杀年猪。但总是忍不住看我们眼馋,会先去借肉。到自家杀时又会有些伤心,但每个年头开心总是大于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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