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心声散文
父亲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高大伟岸过。更谈不上气度恢弘,胸怀宽广,甚至有点卑微。对父亲的记忆在我十四岁以前是一片空白,就是今天努力在脑海中搜索,也找不到任何片段。我想不起父亲那时的音容笑貌,更想不起那段时间是怎样和父亲相处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似乎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存在,知道了父亲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天晚上,我和妹妹吵吵闹闹,正在喝酒的父亲把酒杯猛地摔在地上,对着我们两个发起了脾气。直到今天,那个场景还清晰地映在脑海中,那些话也时时轰响在我耳边:“我养了你们五个女儿,养大一个走一个,全部是一些赔钱货。村里人都瞧不起我,当面笑话我,还叫我绝户头。我累死累活地干活,养活你们,还要供你们上学,到头来都会离开这个家,我活着有什么劲!”说完就摔门而去。
一片死寂。我和妹妹不知所措,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母亲一声呵斥:“你们还不快跟去看看。”
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我和妹妹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向菜园。父亲没有地方可去,应该在这儿。但到处是黑的!在哪?在哪?我们趴在井沿上,睁大眼睛,黑的,啥也看不到;我们呼喊,声音淹没在了黑暗里。
父亲在哪?!害怕,绝望在漆黑的夜里蔓延!
寻找、呼喊,呼喊、寻找。
在不远处忽然有了明明暗暗的火光,那是父亲!那是父亲在吸烟!那是父亲无声的应答!在火光的闪烁中,我瘫倒在地上;在火光的闪烁中,我泪流满面,是一种失去了任何感觉的泪流满面;在火光的闪烁中,我已经看到了父亲,看到了那张饱经沧桑被生活折磨的近乎麻木的脸。
那时,家中一贫如洗,大姐二姐已经出嫁,我们小姐三还在上学。家中没有男孩,庄户地里粗重的活计都是父亲一个人承担。生活的艰难,乡人的嘲笑,毫无奔头的`日子足以击垮这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
就在那时,我对父亲的一切开始有了记忆。这记忆竟然是一个个苦难镜头的组合。
父亲弓着腰,吃力地拉着地排车,歪歪扭扭地一步步地向前挪行,粗重的喘息声、汗水吧嗒吧嗒的滴落声轰响在田间小路上。
父亲挽着裤腿、光着脚丫,露着膀子,挑水的担子随着身体晃动而颤颤悠悠。一趟,两趟……等把菜地全灌过来,百儿八十担水也就挑完了。父亲一只手揉着肩头,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汗水顺着父亲的斑斑白发不住淌下。
三十里地的路程,不会骑车的父亲推着菜一路量过来。抬抬头,看看天,快亮了,紧赶一阵。早市上,父亲满脸堆着谦卑甚至是谄媚的笑,眼里流露着深深的渴望,不厌其烦地招呼着每一个从菜摊前走过的人,哪怕这人根本不屑一顾。
昏黄的灯光下,父亲那笨拙的、粗糙的大手帮着母亲在生硬地操纵着小小的火柴盒,糊、粘、装几道工序下来,一千个火柴盒完工需要三个小时。为了八角钱,劳累了一天的父亲还不能早早休息。
父亲,不说话,闷着头喝酒。
父亲,不说话,闷着头抽烟。
父亲,不说话,叹息声飘荡在整个屋子里。
……
这一年,父亲55岁。我对父亲的记忆就从他的55岁开始了。父亲在我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年轻过!我记得父亲的年迈;我记得父亲的劳累;我记得父亲的闷着头、苦着脸、不说话!我记得父亲55岁后的所有。
无论父亲怎么卑微,无论他怎样埋怨他的五个女儿,但他倾尽自己所有,倾尽自己所能,养大了我们5个,供我们完成了学业。我们五个也是村里同龄女孩子中接受教育最多的。
这就是父亲的伟岸与高大,这就是父亲的气度和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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