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之情散文
热闹的大集上,母亲熟悉的身影行走在陌生的人群中,那时,她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瘦高的个子,短发,穿着一件发旧的黑白格子外褂。我像个松鼠到处好奇地东张西望,又不忘紧跟她身边。
那是母亲看望幼年的我,陪我出游的时光。或者在更早,隐约模糊的记忆里,我是需要交付一个人看护的时光,但这样的时光总是莫名中断。
那天,集市上很热闹,路边摊卖各式各样的物件摆成一长溜,摊贩在自家地摊吆喝叫卖。
我们来到一个卖藕的摊子前,案板上罗了一堆煮熟的藕,有长藕,连着三四节。有短藕,只有两三节。还有一节的藕。
“想吃藕吗?”
妈妈停在一堆藕前,翻弄着案板上的藕,像是在拣选。那些煮熟的藕在外观有点发黑,看上去并不是很有食欲,但那些密集的孔却很有意思。
“想吃。”
我老老实实回答。
于是年幼的我一边脚步急匆匆跟随母亲身后,一边啃咬着一节比我胳膊还粗的藕,那是我第一次吃藕这种食物。
煮熟烂透的藕,咬上去口感有点面,横切面的一个个圆孔贯穿整个藕身内部,那种独属藕这种植物才有的风味,令人惊奇的是,这种食物居然拉长长的丝,咬下一口拉出的丝粘连牙口间。
这就是我记忆中最初的藕。
后来我从南方一个偏远的小村镇,来到北方。
藕这种食材在南方比较常见,南方水土湿润,盛产很多水产类植物。北方比较干旱,像藕早一些年市面上也不多见。
随着人们生活质量提高,很多南方的土特产北方市面上也能够常见,并且成为大众耳熟能详的家常菜。
藕以另一种方式改头换面流进我的日常生活。此时的我,已不再是那个和母亲热闹赶集幼年的我。
此时的`我,长大了很多,也经历了一些事,懂得了一些事。当我向店员表明,称一些藕片回去吃时,想到的居然是,幼年那次和母亲赶集的场景。
藕,显然在这里充当了一种连接的桥梁,同样都有藕,也确实只出现藕这一种食物,然而直到买回家,装进餐盘,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巴里咀嚼。
我才感到一种失望。
原来我买这个藕回来,下意识期待吃到和小时候那次一模一样的口味,然而事实却是,藕片不发黑,反而白的无瑕,虽然有孔,但吃到嘴巴里脆脆的,藕难道不是面的吗?
有些偏执的我,竟然不可思议地问出这样无知的问题!藕的口感当然可以是脆的,也可以是其他口味混合腌制而成,不非得符合我想象期待中那个样子。
经过了岁月的变迁,如今已是物是人非,那个熟悉,瘦高的身影,那个一头短发,总爱穿一件发旧的黑白格褂子的人遗失在岁月。
然而藕,却穿破岁月,以藕的形式不断变换地出现在我的这个时空。
如今我依旧会看见藕,也会时不时买一些回来吃,知道北方这边习惯将藕片炒着吃,脆脆的,清清淡淡配以芹菜,形成另一道风味。
有一次我在菜市买回来一个生藕,原因是,觉得生藕跟小时候吃到那个藕很像,于是自己蒸藕,企望蒸熟蒸烂。到最后藕是烂了,可是没有吃出韧劲十足的长丝,也不是小时候的藕那种植物纯正的特有的风味。
再后来见到藕,市面上出现的各种藕,我就不再抱有像最初见到的那样热切的想要购买的冲动了。仿佛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什么,也渐渐看透自己,之所以去买藕,并不是真的想吃当前这个藕的口味。
甚至会为了买回的藕,口味不对路而莫名生闷气。或莫名产生失落。
我依旧在追讨年幼时那个和妈妈一起逛集市,妈妈第一次给我买藕这种食物吃的欢乐中,那一天的我是怎样的呢?藕的口感,香味,绵软;藕的外观,孔洞,色泽;藕最令人惊奇的地方,拉出长长的丝,连在牙口间……还有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复制。
藕这种食物还会继续出现在我生活里,对别人而言藕只是藕。就好比我说芹菜,它在我脑海真的就只是芹菜。
可,是什么把藕变得对我而言不单单只是藕?
这个问题似乎很奇怪?
但对于我个人而言,它并不真的奇怪,因为在我脑海藕除了只是藕之外,确实存在另一层含义。
因为曾经在我历经的生命阶段中,有一段有关藕相连的部分,而且这个部分之所以被选中,被定格为深刻的生命体验,大概是其有它去留的生命意义。
这个意义,不曾逃过过去,也不曾躲过将来,是整体中不愿遗失;破碎后渴望整合的众多灰暗碎片中一枚折射光芒有力的碎片。
凭借它我能找到回家的路。
在行走的幽深黑暗的隧道里,不至于迷失了方向,也不至于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