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玫瑰花散文
我真正的故乡在黄土高原上万千个沟壑中的一个小山沟里。沟和一般的沟有所不同:沟的结构比较复杂,大沟中套着一个小沟,深沟中又有一个浅沟。
两个沟都成V型,两个V型的沟套在一起,更确切的说是叠架在一起,很像是一个“人”字;人头正北,人腿正南,叉开;进村的大路由人字的起笔始,朝北直通到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古镇——驿店。村南由人的两腿组成,叉开的,两腿叉开就形成了一个小沟,小沟底下是一片开阔地,大约有两三里地,渭河的最大支流韦水在这里大书了一个“S”后,潺潺的向东流去,再往南看就是另一架坡,坡上又是另一个平原——村里的人叫它南原。晴朗的日子站在村子的南边朝这架原看过去是满坡的野花野草,当然也有恬静的村落,视力尽处就是巍峨的太白山主峰,四季白雪皑皑。相传,解放战争中打得很“溜”的扶眉战役在这里“卡”了一下,死了不少人,烈士们就掩埋在村子不远处的陇海线旁。陇海线在南原下的渭河河床带,目力不能看见,更深人静的时候,火车的汽笛划过寂静的夜空直传到这里来,给这个封闭的村庄平添了一丝现代的气息。
村民就以形住在人字的一撇一捺上,住在撇划的一排靠西,住在捺划的一排靠东。家家有窑洞,有房子的人家不多,约莫六七户。我家就住在撇上,大约在人的肋部。南邻过去的那家门首就是一个池塘,春天里有婀娜的柳枝,夏天有咯咯蛙鸣,那是我儿时凫水和溜冰的地方,是我的乐园。一池塘为界再往南就是人的腿部了。东西两排窑洞都是在约莫四层楼高的崖下开挖的,窑洞有大有小,院落有宽有窄。崖上长着这样那样的树木,以槐树,柏树,椿树,榆树为多,崖边上挂的一律儿是迎春花的藤枝,丈许长,瀑布般的,少女的披肩发一样的垂下来。春天里不论谁家的迎春花起头满村的迎春花响应似的全开了,金灿灿的黄,黄得耀眼,黄得迷人。
迎春花一起头,能开花的就树木花草就次第开花了,整个村庄好像是一个花儿展示的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台,榆钱儿嫩绿,桃花粉红,梨花洁白,洋槐花乳白,油菜花金黄,枸树的花是一个球形,开在盛夏里,鲜红鲜红的,桐树花泛紫,开在阴雨连绵的秋季。。。。。。院落里人们种植的各色花就更多了,有能叫上名字的,有叫不上名字的,有起眼的,有不起眼的。一年里除过冬季,其他时节村子里弥漫的就是花香了。
最使人不能忘记的是那一沟的山桃花和两塄的`玫瑰花。
村庄的中间也就是两腿叉开后形成的那一条沟,沟里满是山桃花,春天来了,山桃花开了,站在村中看,满眼的绯红烂漫,想起来真不让东京的樱花。这时候也少不了嗡嗡嘤嘤的蜜蜂,少不了成群结队的麻雀,少不了金翅鸟,布谷鸟,啄木鸟,斑鸠,有时也有老鹰盘旋在空中。村里有一条羊肠小道穿过这烂漫的桃林,直通到另一个村庄,这是学生上学的道路。我少年时代戴着红领巾在这条路上快活:在这条沟里掏雀窝,抓蝈蝈,打野枣,挖小蒜。随后的年月里山桃花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洋槐花了。
开满山桃花的沟两边是蜿蜒曲折的大塄,塄上长的是玫瑰花。没有人知道这两塄的玫瑰花是谁种的,穷乡僻壤里也没有什么史料考证,更没有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流传下来。有一次我问村里的长者:沟两边咋栽了那么多的玫瑰?长者说:护塄。是的。玫瑰满身是刺,仿佛栏杆一样保护了孩童的安全。
盛开的山桃花俨然是玫瑰花开放的序曲,山桃花败了,两塄的玫瑰花就要开了。忽然一个早晨,有一个小媳妇在沟边,惊讶的说:花!花开了!这花不是别的花,就是村庄里两塄的玫瑰花,因为长玫瑰花的沟在村子中间,这玫瑰花也就在村中开放了,开的很红,开的很狂放。这是初夏,不冷不热,一个最适宜人活动的时节。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背着人就把半开的玫瑰剪下来,拿回家去插在自家的花瓶中。三三两两的孩童也就在花周围嬉戏,有时过家家娶媳妇把玫瑰花插在女孩子的头上,有时把花蕾采下来野炊......我不知道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那时候知不知道玫瑰是爱情的代名词,但是她们采花的时节脸上绽开的是玫瑰一样花朵。
和山桃花一样的命运,现今这沟边已经没有了玫瑰花。玫瑰花在那些穷困的日子被村民当柴火烧了。
如今,这“人”字型的沟里已经没有了人家。人都搬在原上的平地里住楼房了。去年我和我的女人回了一趟家,正是阳春三月,我重游了我童年“生活和战斗的地方”,我一边走一边给他讲我的童年,讲农人的生活,她痴迷的听着并不时的用亲昵启发和激励着我的回忆。现在想起来,我那时肯定是十分得意的。我牵着她走在昔日的家园,童年村庄的容貌荡然无存,原来住人的窑洞大都塌陷了,村庄院落都变成了庄稼地,只有崖上的鸽子窝里的象“旧时王谢堂前燕”一样的鸽子的子孙们寻常的飞动,眼前绿油油的麦苗,黄灿灿的油菜花,周围一样有鸟语花香,我可不禁落寞起来:
哪里是我童年的山桃花!
哪里是我童年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