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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5-25 17:52:38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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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抺艾香散文

  大清早的,薄雾还未散尽,阳光诡谲地闪烁着。叽叽喳喳的鸟儿就跃上正在梦中呓语的枝头。清脆欢啼的鸣叫,惊醒了孕怀在树丫上的芽苞。可能是因为犹寒未尽的缘故吧!一个个小小的凸点儿微微蛹裂黑枯如铁的枝条,缩手缩脚地探出尖尖的脑袋。

那一抺艾香散文

  不经意的,风儿没有了前些日子的凛冽。缓和下来的风儿变得那么的柔情似水。它迈着婀娜的步子,携带着湿润和土地散发出来特有的气息由南往北缓缓而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很自然的,散文大家朱自清先生的那篇《春》默然地在心里念起:“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可别恼。看,像牛毛,像花针……”

  如果不够细心,真的没有发现向阳的地方,一小丛的艾草紧据地面缠结的草根冒出来的星星点点的嫩嫩鹅黄色。经不起春风和蒙蒙细雨的诱惑,渗透着一葺一葺极其容易辨认的绿色,养眼的青翠娇嫩在蓬松的土壤上蔓延。

  每到春天,我就有一种异常的感动。或许是因为大地的一点点变化,或许是那抺初绿的艾草让我怦然心动。

  坐在暖暖的春天里,我极力去捕捉着童年春天的模样。

  小的时候,生活在山村的我,每每在峭寒的冬天里,特别期待春天的到来。我企盼春天早早到来的那种心情,如同期待着久别而远行的情人的归期。

  我们70后的这一代,正当需要营养长身体的那几年,偏偏遇上自然灾害加人祸过后不长时间的岁月。冬天里的粮食少之极少,谷仓里都可以饿得死老鼠呀。主要的食物是山芋,在我们那里叫做番薯。想吃一餐大米饭,那是叫做梦想。平常做饭的时候,一把米放了一大锅水用柴米熬,熬出来的粥就算脱掉裤子钻到锅里去捞,也捞不出几颗米柆来。我们戏称这稀饭叫米汤。就这样,一碗米汤和着几条番薯就一餐。番薯的味道虽然是香香甜甜的,但吃着吃着,吃多了,胃就反酸。就是过年,吃上一餐饭和吃上肉是同等的困难。北方过年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这样的习俗。但在我们南方,在大年夜里最紧要的就是除夕一餐团圆饭了。就算再穷的人家也会做上一餐饭,饭里还是要加上番薯。这也是我们难得一餐饭了。这可能是我们说要是天天过年真好的原因。可大年一过,未等到的惊蛰一犁土春播时节存余下来的粮食更加缺乏了。村子里十家已有八户亮了囤底,揭不开锅了。实在饿得不行,就和猪啰抢食,啃木薯来填充肚皮。甚至有的人挖香樵根来煮水吃。那时候因为食木薯中毒或吃香樵根发肚胀的并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事情。

  可是在春天里,大自然不仅给我们带来许多可以果腹的东西。山野树林都有满满的童趣。

  “一鼓轻雷惊蛰后,细筛微雨落梅天”,这个时候,村子周边的水沟边、田坎、坡垅、河堤、溪略上长着紫苏、荠菜、马齿苋、薄荷、灰灰菜、白花菜、马头菜等等的野菜。它们争先恐后地给大地的表皮抺上紫绿紫绿的色彩。一丛丛,一蓬蓬,有纤长叶子的,有肥短叶子的,有杆儿向上挺立的,也有杆儿匍匐在地面上的。它们毫无吝惜地相衬相辉,熙熙攘攘地点缀着沃野的生机。寂静了一冬的槐花树,长叶柳,香椿,桑叶树也不甘寂寞,在春风里摇曳着春芽。湿漉漉的草腥味混着嫩芽的乳香在空中荡来荡去。让饥饿的我们早早闻到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醇香。

  记得,村头有颗大槐树。它伸展着的枝骨横纵交错,翠碧的叶子托着一串串洁白的花蕾。有风吹过,白莹莹的一浪紧接一浪轻盈地翻飞,几乎把绿叶都隐掩了起来。这个时候,村子里孩子们的眼睛都在树杈上打转转。当然了,不是为了欣赏,只是为了吃。一大群的,不分男孩女孩,小的抓住够得着的枝条,大的爬上枝头,双脚一叉,坐在树桠上,抓住花蕾一把把地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香香脆脆的,伴有一点甜滋滋的槐花蕾。

  吃饱食足,我们就更野了。折柳枝当马骑,摘桑叶做口笛。三三俩俩地掏鸟窝,玩打仗。反正大人要修理农具准备春种,也懒得去理我们这些马骝。但野菜和嫩芽只能暂时当作餐中菜,真正能充当饭来吃的应该是艾草籺粑!

  雨水一过,艾草也扮占春天的坐座。漫坡遍野的,深绿深绿的叶子抺上一层灰白灰白的薄装。浓浓密密的在暖暖的春风里飘飘然,如喝醉了酒的美女子,娇媚地摇摆着黄褐色的腰肢,给原野上增添一道亮丽的色彩。宛如在一幅泼绿的水墨画上勾勒一笔温婉的柔和。

  也是这个时候,政府也会发放一定的救济粮。救济粮里一半是大米一半是面。当然了,这些救济粮只能解救燃眉之急。也是这个时候。如画似锦的原野上,勤快巧手的婶娘们把一朵朵嫩生生、娇滴滴的艾草蕊摘下放进菜篮子里带回家。细细地选洗一番后倒上适量的开水一泡,捞起放在砧板上用菜刀鼓捣碎烂。然后加上少许油盐和上一些杂面或番薯粉揉成一小团小团搁进蔑盖子放进锅子一蒸,原汁原味的艾草籺粑就做成了。制作既简单又能节省更多的粮食。

  一夜的春雨,把松蓬的泥土浇灌成浆淤。

  破晓时分村子的上空,几许的炊烟歪歪曲曲地弥漫。低沉的鸡鸣狗叫驴喘牛哞,枝头上早起的小鸟,睡眼未松的慵懒低唤了几声。我口袋里揣着母亲在大队领取回来的救济粮条子披着塑料薄膜做成的雨衣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母亲说明天是清明节,我们做餐面粉艾草籺粑。面粉艾草籺粑!听到这个说辞,我就极力地把口水吞回喉咙,挺了挺腰杆,满心欢喜地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

  水珠在路边的绿叶飕飕地滴下,跌在我的头顶,钻进我的脖子,冰凉的冰凉的。黄泥巴的.路面坑坑洼洼,稀烂的黄土粘糊糊的,总是侵进鞋底,象绳子一样紧紧地缠住我的旧凉鞋。浑浊的泥浆时不时嬉皮笑脸地蹦上我的身上。使我的前行更加困难,但还是向山上极力攀爬。

  站在高高的石家岭的山坳上,脚下的小山包象一个个小馒头排列,也象奔跑的小野兽被一下子法定停了下的模样。空旷的大山,一个孤独的孩子看到山脚下的粮站。粮站前放着两台拖拉机,模模糊糊里看见有人把拖拉机一包包的鼓鼓的白色袋子搬进粮站的屋子。屋前,站满了熙熙的人群,不必细数,足足一个加强营还有有余的,我兴奋地向山脚冲去。

  粮站的柜台外,我挤在排了好几队弯弯的长龙里,跟队伍一点点向前蠕动。晌午的阳光直照在我的微微发烫的薄膜雨衣上,我努力地端起发麻的脚跟。看到了,看到了!透过密密的人头,看到柜台穿洁白上衣的阿姨不紧不慢地接过排在最前一个的条子。然后转过面,拉动布列在身后的制动绳。咔嚓咔嚓两声。柜台下方的出口流出白花花的大米或面粉。我紧紧捏着手中里的条子,心里泛起了一种激动。

  “今天来了多少粮食?”

  “听说只有两车,一车米,一车面。”

  “一车只有一千来公斤呀,还排着这么长的队,应该没轮到我们了。”

  站在前面的人开始骚动了。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提着装了粮食袋子的人在我面前走过,我开始急了。急得我的泪水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有人开始空着手失望地摇着头往回走,柜台前的阿姨说明天再来。粮站突然空旷起来,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重重冲击着我泪花。呆呆地看着太阳照着柒着赭红的粮店的大门,赤紫紫的门槛反射着刺眼的光,空气中漂浮着难臭的甲醛气味。

  一位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叔叔扯了扯我的衣袖,拿过我的条子,把一小袋的软绵绵的面粉扛在我的肩上。我扛着面粉,高兴地原路返回。很快,又回到崎岖山路上。清澈的山涧蜿延在山的低洼,欢愉地流淌着。许多浅紫,嫩黄的花瓣在水里上下漂浮来回旋转在岩石的缝隙里。山间的梧桐开得诱人,白莹莹的一片,索性地把绿叶直接地隐没在花下。我一路哼着歌谣,闻着沁心的花香,仿佛闻到母亲蒸艾草籺粑的那股清香。

  回到村口,邻居的陈叔小院里,围着一大堆乡亲。远远的,听闻有哭泣的声音。我也凑着热闹向前走去,妈妈也在。

  陈婶抱着刚会走路的小儿子坐在地上哭,低咽的声调溢满着令人招人怜悯的忧伤与无助。地上有几摊呕吐墨水般的污物。陈叔怏着脑袋红红的眼睛浸沉着一种久久还没消散的恐慌,毫无节奏地拍打着半蹲半跪的较大的那两个孩子的背。那几个小子都红着关公脸,嘴角明显地印着呕吐波沬。看到这一惨景,弄得我的心里酸溜溜的。唉,是因为领不到队里发放救济粮的条子,用发了霉的木薯粉做起艾草籺粑。那几早就饿得嗷嗷叫的小子抢着吃,谁知因为饥饿多吃木薯粉做的艾草籺粑会引起中毒。

  妈妈沉甸甸地叹了口气,托下我肩上的面粉,连同她采摘的艾草一起放在了陈叔的跟前。陈叔不知所措地一个劲向父母鞠躬道谢。母亲这一举止引起乡邻一阵涌动。不大会儿,他们都回去取来或多或少的粮物送到陈叔的家,陈婶的眼泪在深陷的眼窝里“扑哒扑哒”地往下掉。

  这时,不知哪个山坳吹来一阵春风,春风带一股浓浓的艾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举目向发青的山坡望去,不远处的山坡上,艾草虽然长得高高低低,但都发出一阵阵不同的馨香。

  日子一天一天地滑过。生活也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多年后,当年的此情此景在记忆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每逢这个时节,陈叔陈婶都做上好几托的艾草籺粑,从用杂面到用糥米粉做成的艾草籺粑。一家一户地分送到乡邻的手上,口里叨念着:谢谢你们那年面粉和杂粮呀,要么我们都不知道怎样渡过那个岁月的难关。

  当所有的故事都是纸上风干的字迹,然而,陈叔陈婶依然用手掌托起乡邻给予他们温暖的过往。那过往,或许有艾草那般甘涩,但也有艾草那般的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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