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太白楼的散文
“站在古运河之畔,钩沉历历往事,可解读生动鲜活的名人轶事。那时,你会感知千百年遗存的历史风物厚重深沉。”每当迈入鲁南大地,每当看到古运河涌动向远,我总回忆起中学语文老师站在教学楼窗前,眺望着他的故乡——山东济宁方向,意味深长地说着这句话。
那时,尚不知百里之外有何史迹的我,对老师的感慨不解其意。直到我成为中国旅游权威媒体的记者,直到我沿着古运河往返了多次之后,才对老师的思乡情有所憬悟。
大运河饱含深情。你看,“她”历经漫漫史潮洗尽铅华,目睹千帆渔火沉静从容,不舍昼夜涌现华夏文明,以大创意链接南北,贯通东西流向的海河、淮河、黄河、长江,直至连通钱塘江……以纤道和舟楫维系着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脉络。曾以宏大规模的漕运,承载过大半个中国的物资;以舒缓或喧腾的态势,向朗空悠云倾吐着宫闱内外的兴亡史,以舒缓的咏叹调,述说千百年市井乡野间的悲欢离愁。
我认定,行游者该沿着古运河走向,与茫茫过往对话。
古来称为“南控徐沛、北接汶泗”的山东济宁,是我在运河之畔游走时逗留时间最短的城市。确切说,是夕住朝辞。
记得那个初夏,我前往微山湖采访。途经济宁,天色渐晚,一阵急雨袭来。醇厚、爽直、好客的接待者,用鲁南汉子特有的洪亮语音提出建议,在这座古城小住一夜。于是,我们来到古运河北岸的.太白楼,把酒畅叙。
很欣然。陪游人也是文学爱好者。在太白楼品酒,我们的谈资便离不开当年诗仙“借杯中醇醪,浇胸中块垒”咏叹人生的历史背景。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旅游线路上并不知名、以至我多次经过、都未驻足的济宁城,竟是李白畅饮并狂歌《将进酒》一诗之地!山东朋友看我吃惊的样子,举杯大笑。指着酒楼的最高建筑侃侃而谈。那是济宁标志性建筑,为20世纪50年代,在老城城墙旧址旁重新构筑的文化景观。当晚席散,风雨已远,夜空晴好。我耐不住好奇心,沐着星月的清辉,从太白楼起步,寻觅着诗仙“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足迹,绕街而行。
太白楼其实并不很高,约略也就10余米、周边约30米。两层重檐歇山式建筑,灰顶青砖、游廊环绕、翠丛半掩、藏碑隐现,造型美观的泉池,在灯彩下喷泻着碎玉。悠悠古乐,自内厅深处深沉传来。抬望眼,见二层翘檐间,古人所书的“诗酒英豪”匾额醒目高悬,一缕缕诱人的酒香在酒楼正厅弥散。我以崇敬目光,仰视唐代3位大诗宗的画像。太白公左侧,是他初入长安时见到的第一位知己——那位多次举着《蜀道难》向唐玄宗力荐他的贺知章;太白的右侧,是与他生死难以相忘的诗圣杜甫。人生一世,富贵荣华、万千磨难,其实都可随着老态龙钟而看淡。惟有知己,惟有能读懂你的人,能成就你的事,真的不能随着双鬓染霜而视为云烟。我一面联想这些,一面走到街心,再次放眼太白楼,深感这座形制并不宏丽但泼洒着诗酒韵味的建筑很不一般,它面对躁动、纷繁的街市而静处一隅,冷静观望缺少浪漫情调、被仕途、商情、琐事缠绕、难得放逸自如的往来人。
近年,这里不断崛起的新建,不断刷新的街景,提升了为官一任的业绩,丰满了经营者的钱袋。但愿别淡化了谪仙一腔豪情、三分剑气,别冷落了运河古城散落的古桥、旧巷、遗迹、碑刻……想到这里,我望着夏夜星空,慨然一叹。
那夜临睡前,我翻阅着数日搜寻来的史料,直到睡意朦胧,直到恍然发现那位“五岳寻仙不辞远”的诗人从远而近,直到模糊意识把我拖入诗情澎湃的大唐……
秦之后、元之前,济宁之地被称作“任城”。唐天宝初,放浪形骸的李白,心情郁闷地被唐玄宗“赐金放还”。他带着醉意走出长安城后,深感“大济苍生”的抱负已无望实现,于是又开始了漫游。令人不解的是,他浪迹千万里,曾在许多名山大川前驻足流连,从未决定过安家之事。不知是任城的酒楼吸引了他,还是古运河的风光使他陶醉,唐开元二十四年(736年),也是初夏,诗人携妻带小移居在此,一住就是23年,直到唐乾元二年(759年)才携眷迁往楚地。
那个时段,最让他感到人生豪迈甚至不想重头再来的地方,就是今日的太白楼。
那夜的酣梦中,谪仙与我对饮时坦言相告:说今日济宁城内的太白楼路一带,有经年未解之谜。太白楼与他的一段情缘,由此也亦真亦幻。通常流行的传闻是,李白在贺兰氏开的酒楼狂饮时,喜好诗歌的楼主与谪仙一见如故、情趣相合。酣畅之间,贺兰氏便把酒楼赠给了李白。李白说到这里,忽然急雨重回、风声大作、窗棂振响,让我千里梦回。
于是,我披衣而起,查找太白楼与李白的相关史料,发现被古今文人墨客广为传阅的《太平广记》还真有记载:“李白自幼好酒,于兖州习业,平居多饮,又于任城县构置酒楼,日与同志荒宴,客至少有醒时。邑人皆以白为重,望其里而加敬焉。”
天色微明,风雨时断时续。我撑伞在太白中路遛早,边走边想着这桩“悬案”。当跨过阜桥,走到浣笔泉路时,见街心一处静园,初夏时节,花褪残红后的几枚青杏,从格调古朴的墙内伸延出来。见我呆呆凝望,朗笑一声,说这就是当年李白洗笔作文之处,今人称之为“浣笔泉”。
踏入园景,像是走进一幅淋漓泼色的丹青。花木明艳、假山奇特,一条绿荫覆盖的甬道蜿蜒幽深。我迎着雨后清新气流,在一座朱亭下、假山后找到浣笔泉。这一泓泉水,原本籍籍无名,孤寂涌动了数千年。幸遇李大诗人旅居古任城,经常在此浣洗诗笔,而名声鹊起。我看到,园中书房,放置着《济宁直隶州志》。翻开册页,见其中有一段记述:“浣笔泉,原名‘墨华亭’,因当年泉水翻涌、色呈墨黑而得名。泉池东南有一方亭始建于嘉靖五年(1526年),主事白旆筑亭其上。”
我望着窗外那一泓名泉,仰视清末杨翰林在此留下的那幅名联:“谪仙乃以往诗人,偶尔濡笔随作千古轶事,在我亦将来过客,侧身怀古冀保一线文波。”我缓步走近泉波,手扶围栏,见泉水表层在夏风的抚摸下涟漪迭起,忽想起李白那首令来者闻之即醉、诵之悲慨的《将进酒》。
咀嚼那首诗,仰天叹问,诗人在太白楼醉态朦胧、醉步走出后,是否到此来洗笔挥诗?我初步推断,那座酒楼,绝非是李白名下资产,也不像是贺兰氏慨然相赠。因为《将进酒》中,有“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之句。大诗人在千杯万盏后,仍保持头脑清醒,没有忘记谁是主人谁是客,且诗的最后两句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诗人在醉态朦胧而囊中羞涩之际,想到用自己的“五花马、千金裘”去换酒喝,这哪像他自己的酒楼!
正想到此,天色再次转阴,漫空丝雨飘然而落,名泉表层的涟漪渐次稠密。那是诗人未竟的志向,还是诗人未来得及圆的梦?沉寂如古井的小园静若画幅。只有风雨拂动竹叶的簌簌声,像在倾诉着唐代任城那段旧事……
那天上午,还未到推杯换盏之时,我已然微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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